“是。”
画屏福身,随后走到如懿面前,态度恭敬中又带着几分强硬道:
“娴嫔娘娘请吧。”
如懿的神情有些怔然。
“本宫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劝诫公主,你……”
她想反过来责问季瑶是何居心,若是耽误了皇帝的事,可能承担的起后果?
然而还不等她将话说完,季瑶已经眼神一厉,对着她冷笑道:
“皇上的旨意,本宫自当听从,可皇上让你来劝公主,没有说让你来对着公主指手画脚吧?一个嫔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画屏……”
她冲着画屏抬了抬下巴,画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娴嫔娘娘,得罪了。”
她嘴上请着罪,眼神却是左右一使。
下一秒,两个身材健硕的宫女就从角落里走出,一左一右,擒住了如懿的胳膊。
如懿心里一惊,面上却依旧端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对着季瑶说道:
“看来宁妃你是有备而来。”
她不说自己有错,这才给了对方惩戒自己的机会,反而说季瑶是有备而来,若是让别人听了,肯定会以为是季瑶没事找事,她则是全然无辜的那个人。
可惜……
季瑶勾唇。
“画屏,你亲自送娴嫔过去,就说本宫知道娘娘体弱,但教导嫔妃之事,非娘娘莫属,本宫不敢沾染,还请娘娘好生教教娴嫔,见到上位者时,应如何行礼,与上位者说话时,又应如何自称。”
她就差直接和富察琅嬅说,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尽情的处罚如懿,如果皇帝为了如懿来找她的茬儿,她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来了。
如懿听没听明白其中的含义,季瑶不知道,但璟瑟肯定是听出来了。
所以在如懿被迫离开后,璟瑟第一时间变了脸色。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凑到季瑶的身边,小声问道,与此同时,眼眸低垂,似是有些担心,“我怕她回头和皇阿玛告状。”
“没事。”
季瑶一边端起茶杯,一边冲她笑了下,安抚道:
“皇上现在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思召见她,而且……”
她轻笑了声,见璟瑟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季瑶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你别听她说的那样理直气壮,还想用皇上压你,其实皇上对你心里有愧,不然也不会只派娴嫔过来劝你,自己却不敢露面了。”
因此如懿的这份差事,表面上看来,好像是皇帝信任她,才会派她来劝璟瑟,但实际也是给璟瑟提供一个出气的对象,让她在认命的同时,也别将怨愤放在皇帝的身上。
如果皇帝对她没有愧疚的话,他可不会这样安排。
璟瑟闻言也是一怔。
她刚刚完全陷入了如懿的话语之中,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听到了季瑶的分析,璟瑟抿了抿唇,神色看上去有些晦暗。
“说什么心里有愧的……”
她想要的是他对她抱有愧疚之心吗?
她想要的分明是留下!
留在京城里,留在她额娘的身边。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以为舍弃一个娴嫔,我就能开心了吗?”
以为将娴嫔扔过来让她撒气,她就不会因此而怨上他了吗?
他想的倒是轻巧!
“还有皇额娘……”说到富察琅嬅时,璟瑟的眼神黯淡了许多,“我知道她话里的水分,可如果皇额娘真的没有同意,那娴嫔也走不到我面前来。”
如果季瑶没来……
璟瑟想。
她肯定已经弃礼仪于不顾,跑到富察琅嬅面前,质问她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可是偏偏季瑶来了,又让她看了一出好戏。
虽然有了季瑶刚刚的分析,璟瑟很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因为如懿即将受到的惩罚而高兴,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确实冷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股想要去发泄,想要去质问的冲劲儿也消失了,可心却更凉了几分。
“如果我也能……”坐上那个位置,“那皇额娘肯定舍不得我远嫁。”
相比起皇帝的决定,璟瑟觉得还是她额娘的想法更让她绝望。
而在心寒的同时,那股对权利的渴望和想要改变世界的野望也不断从心里闪过。
明明前不久还在否定季瑶的话,可如今,相同的话语却从她的口中溢出。
季瑶示意菱香带着人下去。
毕竟如今的发展已经足够她显露獠牙。
璟瑟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在贴身宫女请示时,她并没有阻止她们退下。
见此,对方便明白了璟瑟的意思,带着人,随承乾宫的人一同退到了门口。
‘吱嘎——’
大门被走在最后的菱香合上。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里面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自然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见此,璟瑟的神情松了几分,看向季瑶的眼神却更加专注了。
“你有事想和我说。”
她笃定道。
季瑶眉眼一弯,同样肯定道:
“你也有事想和我说。”
话音一落,两人的眼眸更亮了,与此同时,唇角也都上扬了起来。
“我想尝试一下改变。”
璟瑟轻声道:
“既然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孩子,那他们能做的事,我自然也可以。”
她头一次将自己的野心明晃晃的显露出来,然而得到的却是季瑶的否定。
“不可能的。”
面对璟瑟的错愕,季瑶又一次重复道:
“你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
璟瑟从没想过季瑶会否定她的想法,毕竟打从一开始,就是季瑶先挑起了她对权利的渴望,随后更是在她迷茫的时候,告诉了她另一条路的存在。
可是如今,她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想做的事压根不可能成功!
这让璟瑟怎么能接受?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准备,结果她却说此路不通,让她放弃这条路……
那她当初又为何要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呢?
璟瑟觉得自己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这段时间都别想睡着了。
然而引起了她如此反应的那个人,面对她暗藏愤怒的眼神,却只是淡淡一笑。
“璟瑟,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的。”
这个他们说的不只是皇帝,也不仅是她的那帮兄弟们,还有坐于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更甚至,还有那千千万万的男子们。
“借由男女之别来将一部分的人排除在权利范围之内,很划算,不是吗?”
利益就这么多,如果所有人都能去分,那每个人分到的自然会变小。
谁也不愿意自己到手的利益变小。
“而且……”
季瑶低垂下眼帘,鸦羽般的浓密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嘲讽之意,璟瑟只能听到她幽幽的嗓音低声传来,带着一些让她分辨不出的意味。
“他们的心思很奇怪,面对男子时,卑躬屈膝并不觉得难受,可面对女子时,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辱,所以如果……”你最终坐上了皇位,“你又能有几个可用之人呢?”
最后只能和武皇一样,提拔天然便是同盟的女人为官。
可他们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利益被曾经自己不放在眼里的人触碰吗?
“到时他们的反抗,你有想过吗?用武力镇压,再来一个‘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吗?”
季瑶不是害怕。
毕竟纵观史书,皇位更迭和历代变革,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
所以她早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举起屠刀、铲除异己的准备。
可这不妨碍她吓唬璟瑟。
毕竟璟瑟……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那样硬的心肠。
“所以我才说你不可能成功。”
因为后续会出现很多问题,而她根本无法解决,也做不到坦然面对,所以她才会说她根本无法成功。
“但我可以。”
季瑶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