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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奇怪。”祝云英却摇了摇头。“琉璃君对昭武天君,虽也有付出真情,但……依吾之见,那并不是爱情。这段关系一旦被公布,他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也会被世间记载成有,到那时,他们只会百口莫辩。”

“嗯……确实。”晓云驰表示了赞同。“那么,既然小姐同意了我的计划,还请小姐再多告知我一件事。”

祝云英点点头:“殿下请讲。”

“小姐曾用于逆转诸神之战结局的命运之力,究竟来自于谁?”晓云驰见她没有异议,遂直接询问道。“祂的福运又是何等强劲,才能一次性提供基数如此庞大,乃至可复活诸神的力量?”

“那份力量来自于两位神明,其中一位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祝云英意有所指,看了看不远处的无限神皇。“另一位在逢云山中,筹谋着在不远的将来,独自结束这一切。”

“逢云山中?”晓云驰思索片刻,大惊失色。“小姐所说的,莫不是璀星君?”

“是。”祝云英没跟他卖关子,痛快地承认了他的答案。“他当年曾推演过世界变迁,找出那个唯一结果后,他便用他的一半神途、一半福运,给我留下了一个改变的机会。”

“后来,为治愈无限神皇,他又用自己的一半福运,寻我换了十万余年的时光。十万余年后,无限神皇死于第二次诸神之战,神骨无存,唯有一颗神心坠落至此,复活了他。”

呃?晓云驰感到困惑,与乔长奈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因缘循环往复,这份兑换来的时光,最后竟又还了璀星君一条性命吗?

而祝云英还在说:“而无限神皇给我的,是他积累多年的善业和气运。他所想的,是能够赢下克化神木之战,将万众之罪业苦果聚于一身……我没有同意。那太极端、太苦了,他情感纯粹、心性唯一,坚持不下去的。”

“可他决意如此,我也不好出面反对他,只能折中处理,也就是只扣除善业,让他赢下战争,但不取他的气运,权当给他留下一条后路。”

说到这里,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事实证明,我的见识还是太少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那条后路,竟然会是他的偕者。”

这不就是又一个循环吗?晓云驰更沉默了,他今天听闻的一切,简直是世上最狗血且充满了悲剧的故事——

一位神想救世,于是舍弃了自己,另一位神也想要救世,却深陷于上一位神亲手构筑的既定结局,最终以永失所爱为代价,获得了最唯一的胜利……

“也就是璀星君身为迄今为止唯一的宝财神,功德无量,才能以一己之力挽救世界危局。换做旁人,必无可能如愿。”祝云英扯回自己的羽带,拍拍晓云驰的肩,转身欲走。“连没有心的时神,都会为他的死而悲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有办法可以留他一命。”晓云驰用一句话阻住了她的脚步。“但,需要小姐做些配合。”

“哦?”祝云英顿住脚步,偏过了头。“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小姐请听,是这样……”晓云驰凑到她耳边嘀咕一番,随即后撤两步退开了。“如何?”

祝云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处于‘母亲’琉璃君的掌控下,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不过是钦定三位众神之子,以及一位命运之子;晓云驰的提议,满足了她自由后的私心,也全了她的心愿,她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我就静候小姐佳音了。”晓云驰向她拱手一拜,态度变得客气。“恭送小姐归山。”

“作为协助的报酬,我要你许我一个愿望。”祝云英回过头,踏出三步,消失在了虚无之间。“不过,为了保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才会告知愿望的内容。”

“好。”晓云驰应下了她的要求。“下次见面,就是在沐雨星了。到时还望小姐赏光,能来参加胜利后的庆功宴,或者……”

“我建议你不要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乔长奈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成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不注意的吗?”

晓云驰拿开他的手,幽怨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说不吉利的话?我只是想请她参加另一场宴会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

“就当是我谨慎过头了吧。”乔长奈耸耸肩,伸手摸了一把缠在晓云驰左臂上的青悉。“话说,这不是雁姐儿的蛇朋友吗,它怎么在你这儿?”

“可别提了,简直晦气。”提起此事,晓云驰难免有些烦躁。“坎特星人派间谍假扮乱殃将军,骗了青悉过来,还想把我杀死在这里。有些时候我真的会很遗憾……诗延仪将军当年怎么就没能毕其功于一役,把他们给灭族呢?”

乔长奈闻言,低头掐算了一下,忽然大惊:“坏事了,那间谍不是坎特星人,是漆红宫魔将。原初魔祖的下属,是什么时候进入神境的?”

“大概跟前霜临仙有点关系,毕竟他已与原初魔祖沆瀣一气了……尽管他不是自愿的。”晓云驰冷笑一声,抬手在面前划出一道空间裂隙,随即调整好情绪,对着裂隙说起话来。“哥,在吗?”

“咦?”对面的晓云溪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大感惊讶,立刻出声回应道。“小驰,你怎么突然有空了?”

“没有空,但事情紧急,只好这样联系你。”晓云驰没心思回应哥哥‘你是否忙忘了我’的质疑,自神冢取出一把流光溢彩的短刀,顺着空间裂隙塞了过去。“你得找个人……或者亲自想点办法,把它封印进霜封殿的霜临仙神像里。具体原因你可以问我搭档,只要你问,他一定会告诉你。”

这把刀是他从前随殷樘学习时,殷樘送他的生辰礼之一,据说其中存储了一段天河——虽然他没办法确认这是不是真的,但它的确拥有极其充沛的神力,用于以防万一再好不过。

当年,为了不让它被偷去,他还给它附加了一段刻印,内容是这样:除他与他亲眷以外的人挨到它,它就会抽走对方全部能量,或者神力,并严格执行彻底铲除程序。

晓无霜再厉害,也防不了此等阴招吧?

“好。”晓云溪没问他要做什么,接过短刀,把它塞进自己的神冢里,随即侧头唤了声‘阿兰’,暂时看向了别处。“这件事需要马上做吗?”

“也不一定需要,只是必须要做。”晓云驰的心情有些沉重,连语气都变得忧郁不少。“还有,谁是阿兰?”

“当然是你的未来嫂嫂了。”晓云溪牵着一位容颜端丽的女子站到裂隙前,示意她直视裂隙,随即向晓云驰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盈成苏氏主家三小姐,苏梧兰。我们现在在苏家大门外,正准备回枫晓城上值呢。”

晓云驰看了苏梧兰一眼,随即低头行礼道:“镇国沐雨王晓云驰,见过苏三小姐。”

他将‘三小姐’几个字稍稍咬得重了些,不至于让他哥听出异样,但足够让苏梧兰听出端倪——如果她的确是萨兰谛闻的话。灵骁君高低也是个神君,这点暗示还是能意会到的吧?

“殿下请起,小女子这厢亦有礼了。”苏梧兰闻言,扶着头上帷帽还了礼,随即放下帷帽上的淡蓝色长纱掩住面容,与晓云溪说了句话。“咦,太子,宫里的专车怎么走了?”

啊?晓云溪感到困惑,遂抬头环视起周围,却发现载他过来的专车真不见了,发信息给司机也不见人回,料想是出了事,只好对苏梧兰道:“阿兰,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哎。”苏梧兰应了一声,拢着袖子站在原地看他,确认他走远,才收回视线看着空间裂隙,与晓云驰说了一句话——

“殿下,你已经知道了,是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晓云驰见状,没有接茬,反而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令尊身心可好,用饭情况如何?”

“家父身心俱安,每餐也能用上一菜一汤。”苏梧兰答。“只是不知……家父何时能返回家中,与家人共享天伦之情?”

“快了。”晓云驰抬起手抵住额角,从通识中抽出关于苏探峰的记忆,将其化作一张录影卡,伸手递向了苏梧兰。“你将它拿给我皇兄,再与他看过其中内容后,送去宫里交于我父皇,就能使令尊得以归家,从此自由了。”

他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已经把这些事情对晓周衍说了一遍,对方回去后,也一定会向他父皇上报;因此,他父皇很可能已经得知此事,只是暂时未得到魔岚神已死的证据,无法安心,才没有把苏探峰放回家去。

所以,只要他能拿出最有力的证据,苏探峰就可以自由了。至于这当中的内容,会不会让他父皇担心……那不是他现在该思考的问题。

苏梧兰却将那张录影卡推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待殿下归家,再议此事不迟。”

“哦?”晓云驰微微蹙了下眉。“此话怎讲。”

“我见到乱殃将军了。”苏梧兰转移了话题。“我亲眼目睹她在处理污染者。如果我父亲在获得自由后,又加入了处理污染者的队伍,并发生了什么事……我将后悔终生。”

“那好吧。”晓云驰没坚持,收回了录影卡,并将其当场销毁。“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苏梧兰远眺了一眼远处的人,随即轻笑道:“他们爱我,殿下,我很喜欢他们……在必须成为战士的玉姬人心目中,‘爱’永远是一种极沉重的、难能可贵的东西。我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它,自然也得有所回报。”

帷帽的长纱太长,晓云驰看不到她的神色,却也没有对她使用听心神术,只因为她的语调中充满了幸福——纯粹的幸福,而这种情绪,恰好是不曾感受过幸福的人无法表演出来的。

或许她的确很喜欢当下的生活,晓云驰想。虽然不清楚这份喜欢,大约会在何时消磨殆尽,至少在那之前,他可以暂时放心了。

于是他说:“知道了,日后再见。记得让我哥注意一下,有没有漆红宫魔将在沐雨范围潜藏。我在这边碰上漆红宫魔将了,对方想谋害我……我担心他们失败太多次之后,会以铲除我之名,对沐雨人民下手。”

“哦,还有。”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随即双手合掌,做出了‘拜托’的姿态。“我差点被他们谋害的事,还请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哥。我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痛骂我的。”

他说得既诚恳又十分滑稽,让苏梧兰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将这请求答应了下来。“殿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太好了,谢谢你!”晓云驰顿时笑逐颜开,当即在神冢里翻找一轮儿,寻出一面护心镜塞进苏梧兰手里,权当谢礼。“我没有其他事了,你们忙吧,下次见!”

“嗯,下次再见。”苏梧兰意味深长地笑着,挥手合上了空间裂隙。这位还是太单纯,居然真以为她会信守承诺——他难道不知道,魔神从来不在乎,也没办法在乎信誉吗?

晓云驰却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在空间裂隙合拢的下一刻,他就走向了房顶上的无限神皇,打算尝试与对方对话,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

当他走到距无限神皇仅直线距离五米处时,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来,阻止了他继续向前的念头。他回头看去,发现来者竟是乔楷阳——怪哉,他怎么下山来了?

“别靠近他。”乔楷阳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肃然地盯着房顶上的无限神皇。“那不是蜃影,而是一部分太阳的本源。不想被烧成灰烬的话,就别与祂产生任何联系。”

什么?晓云驰心中暗惊,忙细看无限神皇,才注意到祂眼中并无悲绪,只是唱的调子哀戚,又充满了感情,显得祂很像生命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乔楷阳一眼——这位的前世崩成碎片以后,到底弄出了多少像无限神皇这样的化身啊?

与此同时,乔楷阳现身后,无限神皇的歌声渐渐减弱,最终在祂起身时骤然消隐。祂死盯着神色平静肃穆的乔楷阳,仿佛看到了不世仇人,表情虽没什么变化,眼中却渐渐带上了怒意……甚至是恨意。

祂到底在想什么,没谁知道,晓云驰试图用听心神术探查,也只探查到了祂的杀意。所以,这位和祂的本体,到底有什么矛盾啊?

“师父,您对付得了祂吗?”在双方僵持间,乔长奈从隐蔽处走出来,担忧道。“您的身体……真的没有大碍吗?”

“为师就算不能全胜,也比这位技高一筹。”乔楷阳笑笑,掏出两卷绷带,慢悠悠缠起手来。“就算我刚拿回完整的司火权能,只要时间足够,我就有办法赢。”

“别太自信,乔楷阳。”无限神皇说出了现身以来的第一句话。“你的力量不及吾的万分之一,竟还妄想着胜过吾?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祂说垃圾话时,乔楷阳缠好了手,轻轻地攥了攥双拳。“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毕竟,我的认知和你不一样。”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掖了掖绷带头,确认它不会无故散开,便将身边的晓云驰轻轻推开去,垂下双手、站在原地,令周身遍生烈焰,一把火燃尽旧身躯,现出了另一副神相——

头戴金日冠,眉上生红莲,

额发与鬓发,翘首两侧分;

身披火纹衣,内着玄青袍,

抱腹绣赤凤,兼有荷叶边;

臂披金羽带,足上白绸靴,

如是诸种种,合作一神明。

“半步太阳本源神?”无限神皇见了这神相,一时间竟心神俱震。“这怎么可能?”

“从我知道自己身负秘密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就连庇护我长大的白琛,都不曾知晓过这个秘密。”乔楷阳笑着回应了他的疑惑。“如何?如今的我,可有能力与你一战?”

无限神皇顿时难掩杀意,腾起金色的神火,令其朝乔楷阳疾攻而去。“那你就休想再离开这里——若真叫你融合了太阳本源,全天下的火神术师,哪里还会有什么容身之地!”

“我猜,你是想让我忌惮他吧?”就在双方要交锋之时,晓云驰忽然出声,从护臂中抽出大扇握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替乔楷阳接下了无限神皇的攻击。“可惜啊,真可惜……你虽有眼界,但,这一次,是你错了。”

无限神皇将视线转向晓云驰,难以置信地质疑道:“你身为山君,就半点也不在乎天下万民的生路吗?”

“吾从未想过,要堵死别人的生路。”晓云驰向前走出两步,忽然神色一凛,将手中扇套上手指转了两圈,随即将它甩飞了出去。“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吾也只能证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说话间,那扇子已飞出数米,在天地间纵起狂风,吹得周遭飞沙走石;就连天上云彩,也被这风卷得变成了积雨云。

顷刻间,暴雨忽至,将行宫淹作了水中宫,莲湖灌成了汪洋海;晓云驰在混乱中腾云而起,接住旋飞回转至自己面前的大扇,住于滔天洪水之上,迅速举扇凝出无数枚冰棱碎片,同时纵起无数水龙卷,再将二者合至一处,对准了迁移至行宫高处建筑,正仰望着高空的无限神皇。

在这等天灾级别的压迫下,秘境的智识大声尖叫起来,惊恐地呼喊着‘阿真救命’,一声声唤得极其恳切。天呐,难怪这位山君敢说要拆秘境,原来那话竟不是托大的威胁,而是真的啊!

可惜,任它如何惊恐,晓云驰也听不到它正呼喊的话,更没可能会收手。他很讨厌被威胁,而无限神皇的那番话,恰好就踩中了他的雷区;今日他要是不把对方浇熄,以雪此被轻视之恨,他回去就改跟他搭档姓!

与此同时,乔楷阳薅着乔长奈,飞上另一座房顶避水,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儿晓云驰的动静,便迅速划开手指,往乔长奈唇上蹭了一片血花,对他交代道:

“你快回赤乌山去吧,小殿下的情绪不大对,恐怕要与我那化身决生死。等下他们动起手来,万一误伤到你,就不美了。”

“可是,师父啊。”乔长奈苦笑了一下。“您没发现吗?殿下在降雨前,封锁了这一带的空间,以防止洪水四处乱流。除非长信能来送我一程,我是走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张开了一道空间裂隙。晓长信架着辰谐从里头冒出来,又伸手去拉负责断后的辰戌真,确认他们都在房顶上站稳当了,才松手去接乔长奈,要把他塞进裂隙里,并絮絮叨叨地嘱咐道:

“你回去后,尽量把时海天君请去帮忙,不要自己拼命。不为别的,主要是我不在那里,一旦你再遇危险,恐难以脱身。”他伸手拢了拢乔长奈被风刮开的花苞状衣领,面沉如水,语气平静。“放心吧,我们自会把原初魔祖那厮料理明白。”

“好。”乔长奈点点头,将一根金灿灿的孔雀尾羽塞给他,这才转身钻进那裂隙里,消失了。“你保重,我走了。”

晓长信一直目送他离开,才伸手合拢裂隙,转身看向战场——

原本面对乔楷阳时,表情轻松的无限神皇,此刻神色已无比凝重,恍然若如临大敌。他万万没料到,也没能感知到,这新继位的山君,居然是个多属性神术师,还强得恐怖如斯!

从鼓动狂风,到行云布雨,再到虚空凝冰,都绝非易事,可山君就那样轻松地完成了;在此之前,祂还挡住了他的燃魂火,甚至一点儿都没受影响!祂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会这样强?

“你好像很惊讶?”许是他沉默过久,晓云驰主动出声挑衅道。“没有那种必要,这是正常的。在你们的时代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水神术师,不是多了去么?”

那你也要看看他们的年龄啊!无限神皇没敢接话,只在心中吐槽道。就算是各派系功法都有机会发扬光大的火鸟神国时期,也没谁能在神魂年龄仅十九岁的时候,做得到这种程度啊!

“哦……你们那个时代,也没有这种人吗。”晓云驰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只管用听心神术听着他的心声接话,接完话便一挥大扇,命那些水龙卷齐攻无限神皇。“现在你见到了,然后——会时神去吧!”

“你做梦!”无限神皇立刻开始疯狂地后退,瞬间加长了水龙卷所需的袭击距离。“这些凡水,对我可没什么用!”

“那你跑什么呢?”晓云驰踏云而行,一步步走向无限神皇,每走出一步,便唤起一层海浪。待接近无限神皇,他背后已立起了如山般高耸的数万重巨浪,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咆哮而出。“吾唤来的云,可是本地的云,所用的雨水,也是本地的雨水啊……”

“这些可都是你地盘上的东西,被它们攻击,你难道不会感到屈辱吗?还是说即便如此,你也甘心一直保持现状,一步退、步步退?”

无限神皇没搭理他,而是一边躲避水龙卷,一边扭头向下方喊道:“你们就这么看着?他要是真的发动攻击,这一带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彻底推平!到那时,你们来此的目的,就永远也没有机会能达成了!”

乔楷阳觑了祂一眼,不但对此置若罔闻,还很大声地夸起了晓云驰的本领。“哇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联盟里的人都说小驰有本事,原来他这么厉害!”

辰谐紧随其后,夸道:“真不愧是山君,威能恐怖如斯,就连圣上也得避其锋芒——”

“喂,小谐,怎么说话呢你?”乔楷阳拍了拍他的脑瓜。“到底他是圣上,还是我是圣上?”

“那还用说,当然是您二位都是圣上!”辰谐立即客串了一回逗哏。“您呢是现在的圣上,他是以前的圣上,都是圣上,只是得分个新旧。您是新圣上,他是旧圣上,不过……”

乔楷阳觑着即将被晓云驰暴揍的无限神皇,捧哏道:“不过怎么样?”

“这家用的东西么,破旧了就得扔,做圣上的老了、昏聩了,百官就得请他下岗。”辰谐一点儿也没客气,当场评价道。“如此做法,也算是既为天下着想,又不失为臣之道,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张嘴呀!”乔楷阳闻言大笑出声,伸手点着辰谐的脑袋笑骂道。“有够损的!”

在他俩的笑声中,一直沉默的辰戌真,突然摘下腰间的银阙剑,将它塞给晓长信,于无言中踏空而去,走向了远处的无限神皇。

乔楷阳见状大惊,忙高呼道:“阿真,你这是要干嘛去?小驰那一招,有极大概率敌我不分,你这时候过去,会有危险的!”

“你静等片刻,稍后即知。”辰戌真轻声答。“之后,你所忧虑过的一切,自会化为齑粉。”

天空中的战场上,晓云驰在无限神皇试图向下方几位求援时,便愤而挥扇令巨浪倾塌,令其铺天盖地砸向了无限神皇。这该死的任务,简直没法做了——谁爱干谁干吧,去他的!

就在巨浪即将吞噬大地的瞬间,辰戌真忽然拦在了巨浪前,只稍稍抬一抬手,便将怒涛万钧化作万重冰墙,将水龙卷化作条条冰雕,让它们彻底失去了攻击性。

随后,他转身面对无限神皇,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圣上,一别经年,君可无恙乎?”

他此话一出,本想表演弑神技术的晓云驰,顿时怒气全消,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盘膝在云头坐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两神,连自己‘不灭了对方便改姓嘉’的念头都忘了。

啊……有趣,着实有趣。他倒要仔细瞧瞧,这今朝的臣,究竟会如何面对过去的皇?

无限神皇见了故人,一时间悲喜交集,伸出双手颤巍巍握住辰戌真的两肩,确认他真活着,便将他死死抱住了,转瞬泪如雨下,颗颗金泪皆化作漆黑的神怜花——那是掺杂着魔气的生物,而他也已渐趋入魔。

过去的日夜里,他曾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何要请阿真下山,为何要让阿真随自己参与铸世,为何……有太多为何了。

就算他真的为阿真遭遇的不公而感到遗憾,大可以只用赐福权能为其改命,却偏偏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分‘不舍’,像孔雀开屏一样吸引阿真,再与之携手建国,还在王朝的尽头,害阿真为他失了性命……

他所做的这些事,到底是在图什么,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

辰戌真却始终无甚表情变化,只是像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般,温柔熟练地抚着神皇的脊背,一次又一次地,刻意摩挲过祂的每一寸脊椎骨,动作亲近且暧昧,仿佛这行为已刻入骨髓。

然而,就在其余三神一人猜测,辰戌真打算做什么时,他竟在第五次抚上神皇的脊骨后,骤然调动神力,冻住了对方全部的神脉,随即凭空凝出长约三尺的冰刃,将自己与对方一并贯穿,还不遗余力地狠搅了两下!

“主君哎,活祖宗哟!”辰谐见状大惊失色,一边秃噜着羽飞星方言,一边腾空飞起,试图去阻止辰戌真。“您这又是在做甚,为何非要搞什么同归于尽啊!”

“别过来!”见他要接近危险,辰戌真发出了一声爆喝。“在下面好好待着!”

“您又吼我?”辰谐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盯着辰戌真,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其哀戚。“就为了这种——这种本不必如此解决的事?”

辰戌真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将无限神皇冻成一尊冰雕,又咬着牙后撤几步,将自己从冰刃上退下来,才堪堪喘了口气,浑身一松向下倒去。快速弑神并非易事,他如今力量不全,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实在找不出两全其美之法了。

在他彻底失重前,忽有一朵金云接住了他,并将他转移到了晓云驰面前。

而弹出这朵云的晓云驰,并没有提供治疗,只是安静地控制金云裹住辰戌真,凝视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神色平静。

在玩命这方面,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癫了,不想今天竟碰见个更癫的,甚至敢在无法自愈的情况下自损八百。难不成,这位是被过去打击得太狠,所以已经无所谓性命了吗?

但他一转念又觉得,好像也不一定是这样。试想一下,如果世上有两个嘉长川,而他却必须二选一……嗯,这必定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遇到此情况的辰戌真,却在权衡利弊后……或许也不一定有权衡利弊,迅速做出选择,当场谋杀了旧情缘。这是何等的魄力啊,着实可畏、可怖!正魔神们的性格,都这么极端的吗?

嗵——哗啦!这是神皇冰雕坠落至地面后,当场迸裂的声音。冰雕碎裂后,一颗如火的炽日骤然飞起,光速砸进乔楷阳的胸膛,占据了那片空荡荡的心脏位。

这变故来得突然,正向金云赶来的乔楷阳,感受着炽日入体带来的、横冲直撞的磅礴神力,只好当场悬坐于空中调息,尝试将那炽日同化。可他尝试再三,不但无果,还不慎点燃了内腑,即将让自己变成一场悲剧——

“错了,阳哥。”旁观了好一会儿的晓云驰,忽然笑着放出金海水裹住乔楷阳,熄了他体内的烈焰。“天无二日,你得换一个同化方式。”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乔楷阳恍然大悟,转而化作火鸟身,再一次燃烧自己,让那颗炽日重见了天日。

当他将过去的自己燃尽,那炽日心居然奇迹般地开始发挥作用,为他重构出了一副崭新的神躯。待神躯彻底化成,他一刻也没恍神,忙屈指攥了攥拳头,欢喜道:“好,没有不协调的感觉,我成功了!”

“恭喜了,三师兄。”晓云驰为他鼓了鼓掌。“要不要来点化神木茶?”

“茶就算了,给我点叶子也行。”乔楷阳一听这话,当即打了个哈哈。“我就爱生吃鲜茶叶……真的,才不是怕你也给我加点料呢。”

晓云驰‘噗呲’笑了一声,从神冢里扯出一大把化神木叶子,让它们飘向了乔楷阳。“瞧你说的,你好歹也是我师兄,我怎么会给你下东西呢?”

“俗话讲,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我是你师兄,也得有点儿分寸,不能太麻烦你了不是。”乔楷阳一把抓住那些叶子,塞了一片进嘴,一边咀嚼,一边呜哩哇啦地说着话。“倒是你,有用得着师兄的地方,可千万得开口啊,别跟你六师哥似的,像个哑巴!”

噗——辰戌真被他气得吐了一口黑血,抬手指着他颤巍巍骂道:“乔楷阳,你不气人会死吗?我要是哑巴,你就是个耿直的呆子、大笨蛋!”

“我不气人不会死,你这淤血若是出不来,可就真的要死了哦。”乔楷阳又往嘴里塞了片叶子,摊摊手道。“瞧你,一天天的,怎么那么大气性?唉!多好的一个美人儿,却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犟得活像只毛驴,真是可惜了喽!”

“你!”辰戌真又吐了一口血,这次是金的。“你厉害,你道理多,你了不起,行了吧!”

“好了阳哥,你歇歇嘴,安静吃你的茶。”晓云驰打断了这场争吵,将辰戌真拖到自己坐着的云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迅速调动生灵之力,给他疗起伤来。“他好不容易把胸中郁气吐出去,现在正虚弱着,你若再把他气出个好歹,他以后可就要与健康永别了。”

“哦,哦……好。”乔楷阳含糊不清地应下,随后飞快地住了口,只默默咀嚼着树叶。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气辰戌真,奈何辰戌真根本不肯好好说话,除了进辰星观之前那会儿,更没再说过一个字的真心语;无奈之下,他只好逗他拌嘴、惹他着恼,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有个机会宣泄情绪,不至于把自己给怄死。

他就奇了怪了,世上怎会有这么别扭的神?前世的山神阿真,瞧着也不像是个这般脾气的,怎么今生的辰戌真,偏偏固执成了这样?

“好了。”不多时,晓云驰将辰戌真身上的伤彻底合拢,并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松子糖。“近几日别劳累,更别自己消化情绪,有什么不爽就说,万不可讳疾忌医,记下没有?”

“记下了。”辰戌真有气无力地答道。“但是,您下手真的很重……您要是对我有不满,千万别自己憋着,也免了回头再趁疗伤报复我。”

“少废话!”晓云驰伸手往他心口戳了一下,戳得他呲牙咧嘴。“古代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等着,我迟早变成天,然后拼命对你下雨,把你浇成落汤鸡。”

“做了贼老天的天君,会被宇宙本源制裁。”慢悠悠走过来的辰谐,翻着白眼驳回了晓云驰的气话。“您再有本事,还能盖过宇宙去不成?”

“哼。”晓云驰拒绝接下这个话题,并发起了人身攻击。“谐君前脚挨吼,后脚就不记仇了吗?啧啧……真是可怕的习惯性健忘啊。”

“谁说的?”辰谐抱起双臂,挑了挑眉。“在下是个记仇的人,只是不能当场报仇罢了。要做到那种事,须得武力超群,可怜我只是一介文官,虽擅长口头功夫,武功却总不大好,又怎能真正做到锱铢必较?”

“文武双全不容易,一方面差点儿也正常。”晓云驰很随意地安抚了他一下。“不过据我所知,比起习惯用武力化解仇恨的武人,世人普遍会更担心,会得罪掌握了定义世界权利的文士?”

“定义世界?我可没那么狂……”辰谐不屑地嘁了一声。“事先声明,虽然我从前执掌浩瀚殿,在掌握一切情报的同时,也负责历史编修,但我没有胡乱修改事实的习惯,更不会为一己私利,让某人在文书中变成恶人。”

“就连当年为亲报仇,我也不过是落井下石,将仇家做过的恶行全部翻了出来而已。多行不义必自毙,何苦为这等烂人,污了自己的心和手?”

“如此说来,这或许就是我家太祖,会给你留机缘的原因了。”晓云驰笑道。“会尊重自己良心的人,总能受到神明的庇佑。”

“继蕙娘娘德才无双,来日若有机缘,我自当亲往拜之。”辰谐闻言,笑着对晓云驰拱了拱手。“到那时,还望殿下为我引荐一二。”

“或许她更希望直接与你打交道……毕竟这是沐雨传统。”晓云驰说。“与人结交时,一旦对谁青眼有加,就会郑重对待对方,亲自与之相处,并提供些能力范围内的帮助。不过,话虽如此,你可别因此产生什么刻板印象啊。”

“我不会有刻板印象的。”辰谐笑眯眯地答,并腹诽一句‘毕竟您就是一个例外’,才把自己的话说了下去。“毕竟我与长信君也是多年的朋友……沐雨人民的传统,我还是了解一部分的。”

“那就好,那就好。”晓云驰这才松了口气。“说起来,太昌宫那边,你们有什么打算?”

“那是主君的私产,您问主君就是了,别人的意见都不重要。”辰谐闻言,当即冷笑着挖苦起了他家主君。“就连亲自建了这座宫殿的圣上,都曾有过大半夜被关到宫门外的光辉事迹,像我这种靠太昌宫吃饭的家伙,又能有什么打算呢?”

哦豁?晓云驰听得这话,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向从辰谐说出第一句话起,就开始闭眼装死的辰戌真,眼里冒出了兴奋的光。祯王爷的宰相,竟深得沐雨君仪令的精髓,对如何拐着弯骂上司颇有经验,有趣,太有趣了!

“你说什么,大半夜被关到宫门外?”乔楷阳指了指自己。“我啊?”

“是啊,您二位半夜三更不睡觉,打了一架,等我们反应过来,您已经被关到宫门外了。”辰谐摊了摊手,解释道。“至于打架原因,我忘记了,但宫里的起居注一定写了,您到时可以去看看。”

“好了,阿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吼你。”在乔楷阳表示同意之前,辰戌真迅速地道了歉。“别给阳君看那东西……算我求你了。”

“是,遵命——”辰谐见好就收,很没诚意地对他拜了拜。“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浩瀚殿的最后一条口令,是您前世与圣上结契的时刻的。横竖圣上记不得了,殿下和长信也不知道,迁星将军一时间又回不来,除了您和我以外,还有谁能进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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