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霜决
见徒儿如此郑重的跪地一拜，古万风赶忙双手扶起，望着眼前已经高出自己半头的故友之子，他的眼中不禁泛出一丝泪花。
“好，你自小勇敢果决，此事为师不反对，但未来的路必定更加艰险。记住！底牌一定要藏着打，才会有更大的赢面。”
“流云谨记！”
古万风面露慈爱的笑意，轻轻拍着流云的肩膀，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转瞬便面露冷冽的凶光，“但有一点更重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百年不晚，只要尚有一口气，必教那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老头我迟早砍下你那鼠目鹰头，拿你的脑袋当凳子坐……再……”
“行了行了，弟子知道了。”古流云赶紧打断，扶着古万风重新坐下。再不打断，恐怕能骂半天。
古万风话未说完，仿佛是愤怒发泄一半被强行拉闸，气得长须起伏。随即以古怪的眼神瞪了一眼古流云，略微调节了一下呼吸，说道：“明日栖凤山火云血潭，午时三刻，为师在那里等你。试炼之时，各大长老有天光镜传输试炼场景，你设法躲避，过时不候。”
说着他便从袍袖中掏出一只古朴的檀木方盒，“里面是尘老祖炼制的洗髓丹，要在元力耗尽之时进入血潭再服用，为师再助你碎丹。”
“多谢师尊！”古流云再次跪地拜谢。他从小在古剑门长大，可以说师尊就是他的父亲母亲，师尊对他一直是视如己出，百般溺爱，古流云所识每一个字，所修每一剑招都是师尊亲自指导，没有师尊，就没有现在的古流云。
古万风再次将徒儿扶起，想要再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为师去了。”两指一合，青剑飞来，他便踏剑而去，消失在山涧之中。
古流云见师尊远去，独自坐在石凳上，打开方盒，里面是一颗苍绿色略带寒意的丹药，正是尘玉子老祖炼制的洗髓丹。只是丹药下面还有一张布帛，上面反印出一些线络，于是他立即将其拿出，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似乎是一处山洞的内部地图，不知是何意。细看之下，有炼器堂、议事厅、藏书阁、剑冢等地，难道是某个处于山洞中的宗门？
来不及思考，古流云感应到有人靠近，便立即将地图收入盒中。
一白衣青衫，头束银纶，容貌姣好的女弟子登上观星台，看装束便知是雪剑阁弟子，而能在这时候来找古流云的，必是雪剑阁大师姐狄霜。两人都是修炼狂魔，但狄霜更在乎胜负成败，且多次要求与古流云比试都是被婉拒。
此次前来，应当是放些狠话吧。
“流云师弟！”
“狄霜师姐！”
“明日宗门试炼，希望你全力以赴。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千年第一灵鉴修者强，还是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大师姐强！”狄霜字字不离胜负，仿佛两人并非同门一般。
古流云却是摇摇头，“师姐不必多虑，明日我必不会有任何保留，胜负各安天命。不过……”
“不过什么？”见古流云欲言又止，狄霜催促道。
古流云双手抱拳，“狄霜师姐的功法是天霜变，当知以静制动之理，望清心静气为好。千年第一不过虚名，试炼魁首不过是多了些外物助力，修炼者当以己为先……”
“你给我闭嘴！你跟你那师尊一样，废话连篇，我懒得听你胡说。对了，我今日来此，是为了立赌约的。”说着狄霜一翻手，手里便出现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羊白玉片，在她的元力催动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飞向古流云。
古流云随手出掌，同样以元力截住玉片。他本不想理会，正欲再次拒绝，狄霜却说道：“玉片为约！玉碎也算赌约成。”狄霜很清楚古流云想要再次拒绝，便提前想好的对策。
古流云只好不再推辞，两人的元力同时支持着玉片浮于空中。
见如此，狄霜面向玉片道：“我狄霜与古流云今日于此立下赌约，明日宗门试炼若古流云夺魁，我自甘任其差遣做任何一件事！”说完她便望向古流云。
后者也是略显无奈地说道：“明日宗门试炼若狄霜师姐夺得魁首，我甘愿任其差遣做任何一件事！”
赌约完成，空中的玉片上逐渐出现了一道道符文光印，记录了两人的赌注，玉片一分为二，飘到两人手心。
狄霜接过玉片，心满意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也许这才是狄霜真正的样子。“赌约既成，那我便告辞了！”
说完，狄霜便御剑而去。留下古流云一人在观星台驻足。
想起狄霜最后那一脸不自禁的笑意，古流云仿佛想起了少年时，曾经的大姐头狄霜，所有事情都是她出头。修炼场被抢，是她反抢回来的，饭堂供应的隔天饭菜，是她找到火剑阁阁主解决的，功法被偷学，更是她查了三天三夜，揪出来五名弟子，送去的执法殿。不论何时，狄霜的脸上永远洋溢着自信与阳光。
直到去年五月，古流云突破了灵鉴期，成为千年内，最年轻的灵鉴期修者，同时修为也与狄霜等同。狄霜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疯狂修炼，天霜诀也不知修炼到何种境界。
离开了观星台，古流云自行回到住宿，盘腿坐于床上，开始了修炼。
武修者达到辟谷境界，便可不食五谷，采天地灵气便可补充能量，增长修为。穹岭深处苍穹山下，天地灵气浓郁，远非其他地方可比，四大宗门作为老牌宗门，所在地灵脉之强大，更是难以企及。
古流云身为灵鉴中期修者自是不愁吃喝。
然而，他却因修炼之事苦闷许久。
古流云是古剑宗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弟子，武修悟道都是他人无可比拟。在他十三岁刚踏入元丹境的时候，便隐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修炼壁障，这种壁障被修界称为瓶颈，但是他所感觉到的瓶颈竟然是百余年后的他达到通玄境时的瓶颈。他甚是惊奇，便请教了古万风等三位阁主以及宗主预感瓶颈的事，但只是说了在未来两百年，未敢明说真实年限，因为宗主现在正是通玄中期强者，而他已经修炼了三百四十年，说那么精确担心节外生枝。
最终从四位强者口中得到的结是他想太多。瓶颈期对于各个修炼阶段的修者都是存在的，这取决于个人天赋的高低，尤其是对于“道”的领悟，以及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像他能够预感到自身未来瓶颈的人，简直闻所未闻。他们认为随着日后的修炼以及成长，这种预感到的瓶颈也会随之消弭。更何况，通玄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穹岭四大宗门的门主也就堪堪达到通玄境，而他们无不是修炼三百年以上天才，古流云说的两百多年，期间的变数太多，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然而随着古流云修为日进，这种预感更加精准，准确到一百一十二年零三个月，同时也让他感觉到此事必须要解决，否则悔之晚矣。然而即便他阅尽古剑门所有古籍，寻找破解之法，也终因此种案例空古无一，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古万风亲自探访禁地，才找到了一位龟息数百年的古剑门老祖尘玉子，从其口中，得到破壁之法：散功去元，化俗入世。
舍去己身修为，从零开始，从那最普通的凡俗生活开始。而这就是拿未来的成就，甚至是拿命在赌。当古流云得知还有此法之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了相信。因为在他看来，宗门修炼枯燥无味，哪有外面的世界宽广有趣，入世修行，绝对是最好的破解之法，哪怕功力散尽，孑然一身。
一直以来古万风对于他的选择都表示坚决反对，直到近一年来，看到引以为傲的徒儿时常苦闷，终是应允下来。而且还亲自找到尘玉子，托他炼制了一枚用于碎丹的洗髓丹。
次日辰时，古剑门主殿外广场之上，聚集着宗门几乎所有弟子，宗主云啸天立于高台，背手而立，左右是三大阁主和十六峰长老，等等，雷剑阁主古万风却是不在场。
云啸天扫视着台下千余名弟子，面上尽是威严。大长老杨栗上前高声喊道：
“拜——礼——”
广场上三千名弟子齐齐跪拜，令人心潮激荡。三拜之后，所有弟子齐呼口号：古剑浩然！气荡八荒！古剑浩然！气荡八荒！……
如此声势，震天撼地，不愧是穹岭最强的四大宗门之一。
云啸天上前两步，抬起双手，缓缓下压，示意弟子停止呼声，场下立时安静下来。
“我古剑门建宗一万五千余年，传承至今已有一百四十七代，弟子万余，今遍布玄疆五洲八荒，实乃宗门之幸。吾更是有幸担任宗主两百余年，继往开来，以匡扶天下正道为己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尔等是我宗本届最优秀的弟子，不乏惊才绝艳者，恐有超先贤之能。玄疆地广物博，往后自可遍游天下，宗门乃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今日宗门试炼，乃证明尔等所学所悟之日，望全力以赴，但求无悔！”
“全力以赴！但求无悔！”广场上又是一阵呼声，所有弟子右手举剑，伴随着呼声，有节奏地同起同落。
杨栗大长老再次高声道：“新弟子入场——”
“全力以赴！但求无悔！全力以赴！但求无悔！……”
广场上呼声未止，场中弟子自行向两侧退去，而今日接受试炼的三十名弟子分两列自广场两侧，步入正中。两列领头之人，正是古流云和狄霜！两人目光对视，一人誓要堂堂正正打败对方，一人却似事不关己般心不在焉。
两人机械性地与所有弟子做着同样的持剑动作，终于来到台前。
狄霜不忘冲古流云说道：“别忘了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