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微微欠身,神色凝重且坚定,“父皇,儿臣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深知此次任务艰巨。”
“但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望,在推行改革的过程中,充分考虑各方利益,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动荡。”
李奥若有所思,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改革的种种可能,开口问道,“标哥,你打算从哪些方面入手,逐步分化六部权力?”
朱标坐直身子,条理清晰地说道,“首先,我计划先分化户部的权力,诚意伯与我提过,宝钞局的改革和银行成立都已经完毕。”
“我打算让诚意伯的长子刘琏去主掌宝钞局,让宝钞局从户部独立出来,专门负责货币的印制、发行与管理。”
“如此一来,户部原本在货币金融这一块的权力就被分出去了。”
“以往,户部既要处理全国的财政收支、田赋税收,又要兼顾货币相关事务,精力分散,也容易滋生权力寻租的空间。”
“宝钞局独立后,能更专注于货币调控,应对日益复杂的经济形势。”
朱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其次,我想在户部增设审计司。”
“随着大明经济发展,财政收支规模不断扩大,以往户部内部的审计监督相对薄弱。”
“新设立的审计司,则是暂由我负责,将对全国各级政府部门、军队以及官办企业的财务收支进行严格审计,核查账目,监督资金流向。”
“这不仅能强化对财政资金的监管,还能进一步削弱户部在财政管理上的部分权力,让权力分配更加均衡。”
“最后,就是让诚意伯去主持商务部。毕竟他现在一直与商人打着交道,对商业事务颇为熟悉。”
“待再过些时日,让他放出开海的消息,由他在朝堂上提出商税改革。”
朱标微微皱眉,目光深邃,“未来大明商业繁荣,商税在国家财政收入中的占比日益增加。”
“然而,一直以来商税都由户部统一管理,其中诸多环节错综复杂,弊端丛生。”
“由诚意伯主持商务部后,便将商税从户部分化出来,由商务部专门负责商税的征收、管理与政策制定。”
“诚意伯刘伯温在朝堂威望颇高,且心思缜密,由他提出商税改革,推行起来阻力或许会小一些。”
“开海之后,海外贸易必定更加兴盛,商税的规模和管理难度都会大幅提升。”
“商务部可以制定更为合理的商税政策,根据不同商品、贸易规模等因素,精准制定税率,既能促进商业发展,又能增加国家财政收入。”
“如此,户部在商业税收方面的权力便被分化,而商务部也能专注于商业领域的管理与发展,推动大明商业走向新的高度。”
“剩下的那些改革举措,就需要视其他方面的进展情况来逐步推进了。”
朱标神色沉稳,有条不紊地说道。
李奥听后,不禁点头称赞,“标哥,如此安排,既能合理分化户部权力,又能借助诚意伯的能力与威望推动改革,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这一系列动作,想必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推行过程中恐怕会遭遇诸多阻力。”
朱标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没错,所以这改革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在推进过程中,我会密切关注各方反应,与朝中大臣们充分沟通,晓以利害,争取最大程度的支持。”
“同时,也会提前谋划应对之策,对于那些顽固反对、蓄意破坏改革的势力,必要时也绝不姑息。”
牛晓乾在一旁沉思片刻后说道,“标哥,除了应对朝堂上的阻力,民间商贾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开海和商税改革,对他们影响巨大,若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改革之路或许会顺畅许多。”
朱标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自信,“放心,诚意伯手持父皇的旨意,一直在与各地商贾积极磋商。”
“即便可能存在个别反对的声音,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朱元璋一直静静聆听,此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标儿,你能将此事谋划得如此周全,考虑得面面俱到,咱心里很是放心。”
就在这气氛正融洽之时,门外传来毛骧急切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求见。”
朱元璋微微挑眉,随即提高音量应道:“进来吧。”
毛骧推开门,快步走进屋内,先是恭敬地向朱元璋、朱标等人行了一礼,随后神色凝重地禀报。
“陛下,刚收到锦衣卫送来的密报,衍圣公孔希学在十几日之前,听闻科举改革以及女子能顶半边天这些事宜后,极为不满。”
“他私下联络了一众儒家士大夫,似乎在谋划联名上书,公然反对这些改革举措。”
“据密探来报,他们言辞激烈,对改革内容多有诋毁。”
“而且,他们已经在往京师赶来的路上,按照行程推算,最多还有六日的时间,就会抵达京师。”
朱元璋坐在椅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扶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孔家,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蹦出来了。”
李奥则是顺手从兜里掏出烟,递向毛骧,“毛哥,来一根。”
毛骧下意识地看向朱元璋,朱元璋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接下。
毛骧这才伸手接过烟,李奥动作娴熟地顺势为他点上。
朱标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说道,“父皇,衍圣公此番举动怕是会给改革带来诸多麻烦。”
“我们之前商议的那个计划,是否可以开始实施了?”
牛晓乾也点起一根烟,“就是咱们在饭桌上提的那个计划么?”
朱元璋微微点头,语气沉稳地说道:“嗯,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把孔家安抚下去,让他们在曲阜安稳待上一些时日。”
“至于之后,咱就把他们……”
六日后,孔希学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望着渐渐映入眼帘的南京城,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这座雄伟的都城,承载着大明王朝的兴衰荣辱,此刻正站在变革的关键十字路口。
而他,自认为肩负着扞卫儒家正统地位、守护传统秩序的神圣使命,此番千里迢迢赶来,心中早已抱定志在必得的信念。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土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深处对这场交锋的倒计时。
随后,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孔希学便看到一帮子文臣和学子早已等候在此,其中甚至不乏官居高位的文官。
孔希学微微眯起眼睛,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即便皇帝已然宣布了科举改革和“女子能顶半边天”这般颠覆传统的事宜,可瞧眼前这阵仗,仍有如此多文臣学子前来迎接,看来自己在士林的威望丝毫未减。
由此推断,朝堂之上,反对改革的势力必定不在少数。
为首的文官满脸堆笑,脚下步伐加快,赶忙迎上前去,恭敬地拱手行礼,言辞间满是热忱,“衍圣公一路舟车劳顿,我等可是翘首以盼您许久了,特在此处迎接。”
孔希学微微颔首,神情矜持,带着几分倨傲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心中暗自思量,这些人当中,究竟哪些是真心实意追随自己,又有多少仅仅是迫于形势,不过是来给自己装点门面罢了。
然而,无论真心假意,只要有这些人在,这场与改革派的激烈较量,自己便增添了几分胜算。
“有劳诸位久等了,”孔希学微微抬起下巴,“听闻陛下推行新政,此事关乎天下士子的前途命运,更关乎我儒家的传承大业,如此大事,我又怎能置身事外,不来一探究竟呢。”
为首的文官笑容依旧,神色愈发恭敬,“衍圣公心系天下,为扞卫儒家正统不辞辛劳地奔波,实乃我等学习的楷模。”
他微微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城中已备好接风宴,还望衍圣公移驾,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孔希学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有似无,微微点头示意,而后随众人一同前往设宴之处。
一路上,他与身旁的官员随意地寒暄着,表面上轻松自在,谈笑风生,实则暗自留意着众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句言语态度,心中越发笃定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博弈中占据着优势。
与此同时,他不经意间发现街边张贴着不少宣扬科举改革和女子新政的告示。
告示前,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地谈论着的也大多是这些新政的内容。
孔希学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他着实没想到,仅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改革的思想竟然在民间传播得如此广泛。
那些关于科举改革和女子新政的言论,就像四处蔓延的野火,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行人来到设宴之所,众人依照身份地位,分宾主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