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崖镇，这个位于古川县东北部的小镇，与邻县紧密相连，坐落在群山的怀抱之中。周镇长告诉我们，山林地占据了全镇土地面积的三分之二，67个自然村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山峦间的空隙。尽管人均田地仅有不到7分，但山林地却达到了1亩3分。农民们主要种植一季冬小麦以及春夏两季的玉米、大豆和高粱。
过去，由于土地灌溉和品种改良等难题未能攻克，粮食产量一直低迷，许多农民的温饱问题也难以解决。然而，近年来，全镇上下齐心协力，一方面加大投入，着力解决土地灌溉和品种改良问题；另一方面，积极改造山林地，扩大耕地面积。如今，全镇百姓的温饱问题已基本得到解决。
同时，东崖镇还大力发展木材加工和木材贸易，努力实现早日脱贫致富的目标，为这片土地带来新的希望与活力。
简阳听到周镇长介绍山林地改造的情况后，眉头微微皱起，他问道：“你们总共改造了多少山林地？”周镇长自豪地回答说：“前几年我们改造了800多亩，明年计划再完成400亩的山地改造。”简阳沉默片刻，随后提到：“中央对部分省区实施了‘退耕还林’政策，你们了解吗？”镇干部们相互对视，显得有些茫然。简阳接着说：“那我们上午先去木器厂看看，下午再走访几个山林改造较多和林地保护较好的村子。”
随后，简阳带着何主任和镇干部们来到了镇里的木器厂。参观后，简阳明白了为何这里被称为“木器厂”而非“木材加工厂”或“家具厂”。原来，该厂主要为外部家具厂提供前期加工服务。他们根据家具厂的订单和图纸，将木材锯割成规定的尺寸和形状，然后以低价出售。简而言之，他们几乎是以原木的价格销售家具半成品，而东崖镇则承担了木材前加工的所有成本，包括运输费用。
当地干部和群众之所以同意这种做法，是因为这些木材是他们改造山林时砍伐下来的，原本无法消化，变成了多余的木材。加之林业部门在之前相关领导的干预下，对这些木材的管理和监督也有所放松。因此，大量木材被堆积起来，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卖钱就足够了。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这实际上是疯狂掠夺森林资源，严重破坏生态平衡的行为，未来我们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全国的视角来看，我们已经背负了沉重的生态债务，并且正在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偿还。参观完木器厂后，镇领导和厂方负责人请求简阳给予指导，他简短地说道：“通知你们的客户，我们的木器价格下个月将上涨30%，明年上涨40%。”说完，便离开了木器厂。
午后，简阳一行人在镇政府用过餐后，驱车前往几个按照简阳要求选定的村庄进行工作检查。当车辆驶出东崖镇，经过木器厂时，简阳被厂周围堆积如山的木屑所吸引。他让司机老李停下车，亲自下车仔细查看，并用手在木屑堆中翻找。随后，他带着沉思的表情，在何主任和其他人困惑的目光中回到了车上。
抵达周镇长引以为傲的山林改造示范村，简阳面对着光秃秃的山坡上稀疏的冬小麦的绿意，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就强硬禁止他们砍伐林木吗？这似乎并不现实。看到村里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简阳深知，对他们而言，温饱是头等大事。在他们看来，砍掉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树木，种上能够果腹的粮食，是再朴素不过的想法。尽管有人可能会认为他们愚昧无知，不懂长远规划，但那是因为他们从未经历过饥饿的滋味。
简阳深知，要制止并改变当前的状况并非易事，不能简单地通过下发文件来强制执行。他必须深思熟虑：如果实施退耕还林，这些村民将如何维持生计？有些领导往往忽略了客观环境的限制，一时冲动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导致无法挽回的损失。
沿着山坡缓缓前行，转过一个弯，他看到前方有一群羊，它们与他以往见过的羊有所不同。走近一看，发现这些羊的腿较短，身体躯干却比普通羊更长，显得有些奇特。
不远处，一位放羊的老大爷坐在那里。简阳走过去，学着大爷的样子，在屁股底下垫了把干草，坐在大爷身旁。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双手递给大爷一支，并帮他点燃，微笑着问道：“大爷，您高寿啊？”
放羊的大爷气度不凡，接过简阳的烟，也不推辞。听到简阳的问候，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我今年八十岁了。小伙子，你不在城里好好当官，跑来这山里做什么呢？”
简阳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大爷，我今年三十六岁了，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称作小伙子了。”
他接着说：“大爷，我听说这边的林子都被砍了，改种庄稼了，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
大爷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那是在造孽啊！”
简阳心中一震，连忙追问：“大爷，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多种粮食不是可以让人吃得饱吗？”
大爷叹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奈：“树一砍，水土就流失了。水土没了，我们还拿什么来种粮食呢？”
简阳又问：“那大爷，您为什么不劝劝他们呢？”
大爷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寂寞：“我能管的，只有这几只羊，这几坡地，这几亩林子。”
简阳注意到大爷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大爷，您这羊长得可真特别啊。”
一提起羊，大爷立刻精神起来，高兴地说：“这是我孙子改良的本地羊种。这羊可好养了，不挑食，什么都吃。平时只要把高粱叶、玉米芯切碎，拌上些盐、糖之类的，晚上再给点青草和精料，羊就能长肉。而且这羊每天排的粪便也多，几乎是其他羊的两倍。我家的麦秆、豆萁、高粱叶、玉米芯和棒子都喂它们了，它们把它们都转化成了羊肉和肥料，每年能省下不少化肥钱呢。”
简阳专注地听着，陪大爷抽完一支烟后，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大爷突然说了一句话，让简阳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心实意来帮助我们的队伍，是上面派来的工作队吧？只有主席的队伍才会和我们老百姓拉家常，给我们烟抽。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抽过队伍上的烟了。我从没怀疑过党和陈司令会忘记我们。陈司令曾在大会上亲口说过他会回来的，他的话是算数的。”老人的眼中闪烁着坚定和自信的光芒。
一个小时后，简阳抵达了林木保护得相对较好的齐家屯地区。他细致地观察了林木的种类构成，并让何秘书小心翼翼地装了一些泥土样本。随后，他请村干部召集了几位年长的村民，与他们亲切地聊起了村里水井水位的变迁、山中的野生资源，比如蘑菇等。他还询问了春天田里的蛙声是否依旧响亮，猫头鹰是否还时常出现，农作物的虫害情况如何，村民们通常种植哪些树木，以及是否有人家种植果树，其中谁家的果子最为甜美。此外，他还关心村民是否饲养家禽，数量多少，以及为什么不增加养殖数量等等。简阳的提问详尽而具体，他始终带着浓厚的兴趣倾听，不时地与村民们一同发出赞叹或感叹。
村民们也十分乐意分享这些他们熟悉的话题，尤其是看到县里的重要官员如此专注地聆听自己的讲述，他们逐渐放下了拘谨，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与简阳交流。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年轻人们也加入了谈话，他们向县委书记报告了哪里有清澈的溪流，谁又在哪里捕获了狐狸，还有谁发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他们也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简阳偶尔提出的问题，并在得到解答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与村民们的深入交谈中，简阳不知不觉地掌握了附近山林的详细情况，对东崖镇的整体概况也有了基本的了解，心中的思路也逐渐明晰起来。
原本计划当晚返回县城的简阳，鉴于当天的走访收获以及何主任的极力推荐，决定干脆将古川县的八个镇和一个乡全部走访一遍。他深知，自己确实需要大量的一手资料来帮助自己深入了解古川，为古川的未来发展做出更精准的规划。
晚上7点，简阳在镇政府的大会议室里主持了一场重要的会议，东崖镇党委、镇政府以及各乡的主要负责人都出席了此次会议。会议的核心议题是探讨东崖镇的未来规划与发展。
当与会人员全部到齐后，简阳开口说道：“同志们，在我们开始讨论之前，我想先和大家分享两件真实的故事。你们可以将它们当作故事来聆听，也可以将它们与我们的工作相比较，进行深入的思考。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日本这个国家的。日本国土面积仅37.8万平方公里，人口却有一亿两千五百多万，是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人和我们一样，吃饭时使用筷子。但你们知道吗，他们一年要消耗多少一次性筷子？全年消耗量约为257亿双，人均约200双，需要消耗74.4万立方米的木材。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均每年仅消费13双。然而，日本的森林覆盖率高达67%，是世界上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而我们的森林覆盖率仅为13%，是世界上森林覆盖率较低的国家之一。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的树木都去哪儿了？日本为何需要消耗如此多的木材，而他们的森林却依然茂密？原因在于，日本国内严禁砍伐森林，他们90%以上的木材都依赖进口，尤其是从中国。他们为子孙后代留下了宝贵的森林资源，而我们每年至少要砍掉2.25万亩森林来生产一次性筷子。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们的国土将逐渐变成一片沙漠。想象一下，我们的后代站在沙漠之中，他们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些祖先呢？
第二件事情发生在我今天遇到的一位放羊大爷身上。他告诉我，我们正在造孽，把树砍了，我们就留不住水土了。他问我，水土流失了，我们还拿什么来种地？面对这样的问题，我该如何回答？同志们，你们又该如何回答呢？”
简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责和反思：“今天，我仅仅和一位放羊大爷聊了聊，给他敬了一支烟，他就认为我是真正来帮助他们的队伍的一员。他说，只有主席的队伍才会给他们敬烟，才会和他们聊天，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抽过队伍上的烟了。听到这些，我的脸不禁红了起来。现在，请大家扪心自问，你们平时是如何与乡亲们相处的？‘为人民服务’这不仅仅是一个口号，你们是否真正将这个思想和行动融入到日常工作中了呢？”
简阳停顿片刻，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遗憾的是，没有人敢与他对视，仿佛都在回避着这个问题。
第二天，当简阳准备离开东崖镇时，杨薇薇带着采访车如约而至。这次是简阳特意邀请她来的。见到杨薇薇，简阳便向她交代了几项任务：
首先，他要求杨薇薇对国家资源的含义进行科普教育，包括资源的种类以及它们对国家的重要性。他还提议组织一场以东崖镇为实例，以“爱我中华，佑我子孙”为主题的演讲比赛，旨在倡导全县人民珍惜资源。简阳个人出资五万元作为活动经费和奖金，以鼓励更多人积极参与。
其次，针对东崖镇的实际情况，他要求县电视台与农技部门合作，在东崖镇宣传和普及食用菌栽培、矮脚东崖杂交羊养殖以及家鸡野外林地饲养等技术，以促进当地农业的可持续发展。
第三，强调要激励农户开展经济效益高的养殖活动，通过农户联营、组建专业协会等多种组织形式，实现规模化的养殖经营。同时，他要求相关部门负责协调专家，为农户提供从养殖到后期的运输、销售等环节的全程指导。这包括进行深入的市场调查，探索市场开拓策略，以及建立稳定的销售渠道，确保农户的养殖产品能够顺利进入市场，实现良好的经济效益。通过这些措施，旨在推动东崖镇养殖业的现代化和产业化发展，为农户创造更多的经济收益。
简阳简洁有力地安排完工作任务后，对杨薇薇说了句：“杨薇薇同志，辛苦你了。”便迅速钻进汽车，留下一地尘土和一个愣在原地的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杨薇薇才反应过来，她半开玩笑地抱怨道：“就算要抓苦力，也不能这么随意吧？至少要说清楚具体要求嘛，不然苦力怎么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她的话引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简阳此行是为了和何主任一起去省道边的清水集，与县农业局的同志会合。他计划将采集的土壤样本交给农业局的同志，让他们带到省城，寻求农科院专家对东崖县退耕还林采用畜林相间发展模式的可行性进行评估。如果这个方案不可行，他希望专家能来古川进行实地调研，为古川找到一条适合的退耕还林经济发展模式。
此外，简阳还要前往氮肥厂，因为县里打来电话说氮肥厂党委书记老周有急事需要找他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