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夏季的风从城市的南方吹过来，吹到城市的另一角，在高楼同高楼的间隙里传响一阵呜呜声。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本书向海滩跑去。
她好不容易在福利院找到一个小洞，从院里跑出来，在被院长和老师们找到前，她可要好好珍惜这段时间。
从海边的栅栏跨过去，她往常与人鱼见面的地方去了。
她今天找到了一本关于人鱼的图画书，她想找人鱼，跟它一起看。跑过白色的沙滩，穿过礁石堆，她终于到了之前她与人鱼找的洞穴。
这里原本是个石壁，但因为水力的侵蚀，海浪的冲刷，岩石上的一部分被冲掉，形成了个洞穴。
因为在沙滩很偏僻的地方，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倒正好方便了林郁秋他们。
此时正好将近下午，太阳斜斜地从洞口照进来，为洞里提供了些光亮。
人鱼此时正好待在石洞里面，见林郁秋过来，挥了挥手。
林郁秋笑了起来，朝它走过去。
它半个身体泡在漫进石洞的海水中，剩下的半个身体靠在个大石头上，浅蓝色的长发垂落肩头，淡蓝色的眼中依旧没什么情绪，但林郁秋却看出了开心。
此时，她只能看清它的上半身，卷翘的蓝色长发挡在胸前，白玉似的肌肤在头发间若隐若现，远远望过去，仿佛那不是个人鱼，而是个气质清绝的人。
等她走到洞穴中央，人鱼才慢悠悠地游了过来。
日光从顶上的洞投下来，正好落在林郁秋停下的位置。
“今天我带了上次那本童话书的图画版本，这次你也可以看懂了！”林郁秋坐在水的边上，脱了鞋子，将脚放入水中。
而人鱼则游过来，好奇地探头探脑，
前不久林郁秋带了本识字书的书给它看，还教了好些字给，她还说这样她记得住，而且还让它学了不少。
到现在它已经能勉强听懂她说的几个字了。
林郁秋翻开图画书，书里马上投影出一个红发蓝尾的人鱼。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海的第七个女儿……”书中传来的一道温和的女声，正朗读着书上的故事，一人一鱼的两颗天正紧挨在一起，共同看着一本书，
人鱼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故事，这个红发的人鱼怎么能这么勇敢也怎么能这么傻。
她竟然为了一个两腿兽放弃自己那一尾漂亮的尾巴。
是的，它现在已经知道了这种生物并不是用触须行走的了，而是用一种叫做腿的器官。
还不忍心杀死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最后还变成了海上的泡沫永远地消失了。
它并不喜欢这个童话的结局，如果换它，它可能会把喜欢的人直接叼回大海，让那人再也没有喜欢上除自己之外的别人。
在它们的族群里，既然有喜欢的东西那便要自己争取。它这么想着。
人鱼偏头望向身侧的女孩，女孩的视线没有从图中那个红发的蓝尾人鱼身上移开。
它从肩侧抓来缕头发捻在指尖，看着这天蓝的颜色，神情若有所思。
女孩转过头来，见它盯着手中的头发，一动不动，明显是在走神：“怎么了？”
人鱼闻言仰起头来，一下子望进了浅灰色的眸子里，她看它的目光真的极为认真。
那一瞬间，人鱼突然很想知道她长大后的样子，会不会和它所设想的一样。
洞内的光线越来越暗，等她们看完故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余下天空的一片朱色。
在这样的颜色下，大海是很美的。
林郁秋出了洞，已经能听到老师们和院长的呼喊声，她站在未褪尽的余晖里同人鱼挥手说再见。
往后的一个月，她们便是如此相处的。
这天，天色阴沉，层层乌云遮住了日光，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一切都灰蒙蒙的。
气象台说今日会有台风。
林郁秋今天上了节手工课，课上老师教他们如何自己做手链。
她在一堆珠子间选了一个小花，在要串上的时候，她发现另一个小朋友手里拿着小鱼。
比起小花，它可能更喜欢小鱼吧。
她想把这手链送给人鱼，当成礼物送给这个特殊的朋友。
最后，她拿了两袋小饼干才让那个同学同意了与她交换。
望着手中这个由天蓝色珠子和一个银色小鱼挂坠组成的手链，林郁秋出发了，她依旧没和老师们讲，又偷偷溜了出去。
她一路跑着，想看到人鱼惊喜的样子，人鱼并不知道，它在同林郁秋的相处中，脸上会不由自主地带上表情，明明它以前从未学会过，但不知怎的，在它与林郁秋相处之后，它的表情，便开始变得丰富起来了，只是它自己还没有发现。
林郁秋跑到往常去的石洞，在那里她并没有见到人鱼的身影，她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到人鱼离开洞穴，至少在她每次来的时候，人鱼都会倚在石头上休息。
今天它怎么没在这里？
她的手微微握紧，手链在她手中因为压力发出摩擦声，而珠子也硌得她手痛。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跑了出去。
不知处吹来的风呼啸着，挟着细沙，刮得人生疼。
无人的海滩上，一个女孩赤腿奔跑，白色的裙子随风飘扬，泪水自她的脸庞滑落，顺着风向后落去，最后砸入沙子中。
而大海的某处，在那离沙滩很远的地方，一尾蓝色在水里浮浮沉沉，偶尔露出水面便能看见一段雪白的皮肤，那生物渐渐远离了海岸，向更远的地方游去。
林郁秋慢慢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无法追上，它也要离开了吗？它也要抛下她了吗？
她停在沙滩上，脚下海水没过她的膝盖。
她怔愣地望着人鱼远处的身影，将手放在嘴的两侧，做成个扩音器，她深吸一口气，朝那生物的方向大喊：“喂——你要去哪里？”
海上一片寂静，这注定得不到答案。
林都秋眺望人鱼渐行渐远的方向，神色有些木然。
“不是说好了要当朋友的吗？怎么也不跟我讲一句。”她重着眸，半阖的眼中掉下止不住的泪来，尽数滴入海中，泪痕将她张脸打湿。
“骗子。”她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在海水中被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透出无助的绝望来。
“骗子！”她伸手拽住腕间手链的小鱼，想将手链拽下来。
串连珠子的绳子在拉力的作用下，绷断开来，天蓝色的珠子一个个坠入海里，但林郁秋看也没看，她拿着手中被她拽下来的小鱼挂坠，看了好一会儿。
泪水模糊视线，最后掉到她拿着挂坠的手上。
她想起了她第一次遇见人鱼的时候，那生物将她吓了一跳，让她的书掉到水里，但它却没有像书中的人鱼一样吃掉她，而是和她交了朋友。
她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天天期盼着和它见面，就算再怎么被老师们责备，她也要跑来和它见面。
她知道是她任性，但她只是想要陪着它。
但它，它为什么一声不响地走了？甚至都同她说声再见。
林郁秋闭了闭眼，握起手指，用力将那手中的挡坠扔了出去，拇指大小的物什从空中抛出，最后掉入海中，甚至没发出什么声响，仿佛她对于人鱼的意义，可能根本一文不值。
平静的海面上再不见那尾蓝色生物的影子，就像它从未存在过。
风拂过林郁秋的脸，传来呜呜的声音，仿佛也同她的心情一般。
她站了好一会，才用手用力抹去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哗啦。”一种类似鱼类游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郁秋惊愕地转头，宽阔的海面上，一只鲨鱼向着海岸来，林郁秋再怎么迟顿也明白了人鱼此时的困境，她看见人但同鲨鱼搏斗着，身体不自觉地向海里又迈了一步。但还没等她看到什么，身侧的海水便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没过多久，汹涌的海水拉扯着将她拖入海的深处，她淹没在海水中，无法挣扎。
她遇上了离岸流。
她渐渐沉下去，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冰冷的海水将她包围，肺中的空气被挤压，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意识逐渐远离她而去，她什么感受不到了，那一刻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死寂的无声沉沦，只有失重下落的无尽恐惧。
对生的渴望让她下意识想求救，却只能吐出一串残破的气泡，海水真正吞噬了她。
在意识真正散去时，她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人鱼的身影，它用它那双冰冷的蓝色眸子凝望着她，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她徒劳想伸手挽留，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最终她陷入了一望无际的深渊黑暗中。
人鱼觉得它现在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头大，随着风暴而来的鱼，无疑是它最好的餐食。今早它看好时间，看离那女孩来时的时间还早，它便游离了山洞，往更远的海域游去，想饱餐一顿，毕竟这么多的鱼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
它想着就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是这么一想，果然便出事了。
它遇到几只难缠的鲨鱼，这是几只虎鲨，既凶猛又狡猾。
可能也是看准了这里聚起了大群游鱼，便也从深海游了过来，顺着群鱼游动的方向大肆杀掠。
它本不想惹怒它们，它手上的的指甲还尚未恢复，即使用唾液修复也不能那么快达到之前那么锋利的样子，所以对上那种皮糙肉厚的东西，它会很难办的。
但那几只虎鲨却不放过它，它们将这群鱼划入了自己的领地，认为它是入侵的可恶偷窃看。
所以人鱼同这几只大鱼对峙上了。
一场恶战后，只剩下了一只同样筋疲力竭的虎鲨，它似乎是那群鲨鱼的头头，比其他的几只都要大上一圈。
血色染红它们身边的海水，血腥味弥漫在两只生物身边。
其他的鱼类都逃了一干二净，此时这里只剩下这两个生物。
“鱼兄，别再打下去了，这对你我都没好处。”人鱼舔舐手上的伤口，“打个商量，这里的鱼，我们平分好不好，嗯？”
虎鲨晃晃脑袋，张着嘴又冲它攻击过来。
它不愿意与人鱼共享，它更想一个人独占。人鱼又同它打了一会儿，那鲨鱼见打不过，竟四处逃窜。
它追着它四处游动。
人鱼觉得这鲨鱼根本是傻的可以，它跑，它也跑，消耗的是它们俩的体力，若是再来只什么大型的肉食性鱼类，它们可都得完蛋。
它本能不追那道鱼，可它一捕食其他的鱼，那鲨鱼便会不知从那窜出来，打乱它的计划，或是将它杀死的鱼抢走。
两次三番被鲨鱼惹恼，追着它东西奔跑跃出水面时，它看见了海滩上的那个白色的娇小身影。
她？她怎么在这里？它又注意了下天色，糟糕，它竟在追逐中忘记了时间。
人鱼咬咬牙，也提速跟上，与它缠斗在一起。
四周的海水变得诡异起来，在水面看不见的深处，海洋变得汹涌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