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招娣。
我非常痛恨我的名字,年少之时我头一次明白了我名字的含义,当我把改名字的想法告诉阿娘时,只迎来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那一刻我明白了,大概此生我都命不由己。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九岁时,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弟弟。,彼时我有五个妹妹了。
当时我想,真好啊!这样阿耶阿娘就高兴了,就不会再打我了,也不会再打妹妹了。
可我错了。
怎么会不打呢?
家里口粮不够是要挨打的;阿娘没奶喂弟弟是要挨打的;挣得工钱不足是要挨打的;就连农作物产量不好也是要挨打的……
这个时候,我总是护在妹妹的前面,因为我是做阿姊的。
我原本不明白如何做阿姊,可与我同一道做工的女子整日说着她阿姊对她如何如何好。我想,我也是做阿姊的,我能做些什么呢?
铜板是给不了的,因为要上交给阿耶,阿耶会去问我做工的地方的老板,若是少了……阿耶会将我吊在门口的那棵柳树上,很长时间。
可我也有发现,阿耶拿着钱不止是照顾家用,我有一次在做工的地方隔壁的赌坊看见阿耶了。我回去与阿娘说了此事,可在第二日我迎来的只是重重的巴掌。
那一次,我的半边脸都肿了。
因为阿娘说我胡说八道!说我冤枉阿耶!说我挑拨离间!
此后,我再也不说了。
可阿娘不知为何似乎记恨上了我,每隔两日就要打我们出出气。
后来我学会了,我似乎只能在挨打之时保护妹妹们,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每次瞧着妹妹们濡湿的眼膜,我都十分心疼。
若是出生在别人家就好了,瞧隔壁那家小姑娘,活得好生快活!
她整日都有好吃的吃,我羡慕极了。她曾给过我一块酥饼,我藏在袖子里,想给妹妹们分享,可阿娘的鼻子像狗鼻子一样,我一进门,她就闻见酥饼的味道了。
那块酥饼进了阿耶阿娘还有弟弟的肚子,我们几人连块渣滓都不曾捡到。
我当时想,他们吃的好干净。
我还饿着肚子呢。
连带着我,家里一共六个姑娘,加上弟弟就是七个孩子了,作为普通且又贫穷的家庭,如何能养的起呢?
终于,我十二岁了。
我听隔壁的阿婆说,十二岁可以择婆家了。
我当时期待极了,我想若是我找个好男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苦了?若我找个有钱厉害的,是不是可以把妹妹带出来?!
我想赌一次。
我害怕极了,阿婆说了,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所以我很慎重的在选择,可当时的我啊,在我眼里,村长家便是最有钱有势的了。
在阿耶阿娘忙着照顾弟弟无暇管我之际,我为自己相看了隔壁村村长的儿子,相貌堂堂,为人善良。据说三里外那牛家村村长的女儿都看上了呢!
眼看着,我相看好的人要被别人抢走了,我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姿态了。
可我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举动也只是跑到村长儿子那表明心意,在他沉默的那半刻钟,我的心高高悬起,忐忑不安。
我好怕……好怕他拒绝我……
他答应我了!
我顿时喜极而泣!他一下手忙脚乱的。
我想,我赌对了。
我真的赌对了!
他来我家提亲了!瞧着阿耶阿娘满是讨好的脸,那一刻,我开心快乐极了!特别畅意!
我与他成亲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很是舒适,那是我这辈子过的最舒适的日子。
公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曾苛待我,甚至因为自己没有女儿,拿我作亲生女儿来相待。
就连我的妹妹们也因此得了一个好人家。
我那时想啊,这恩情我是无以为报的。
所以我向相公提出了生一个孩子,可他拒绝了。
他说,我年纪太小,婆婆当时就是因此在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他们家只有他一个。
我不信,于是我又去问了公公婆婆,他们也是这般说,让我好好将养身体,日后好给他家多生几个孩子,儿子女儿的都无所谓,哪怕生一窝女娃娃那也都是金凤凰!
我难过极了,若我生在他家就好了。
不过好在,我的孩子可以。
日子就这么过着,今年我十八岁了,我终于怀孕了!
腹部一天天的隆起,我们都很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公公是念过书的,他给孩子取了名字,若是姑娘,就叫锁玉,做我们家一辈子的宝贝金玉;若是个男孩,男孩就叫个金炼,真金不怕火炼,希望他可以有骨气,日后做个小将士保家卫国。
可我似乎没有过好日子的命。
匈奴突袭,一连夺下两座城。
云岭关,破了。
我们居住在边关,匈奴人的凶猛和暴戾是耳濡目染的。可他们未曾屠城,让我们稍稍放下心来。
可不久,云岭关来了一位匈奴的首领,他们说就叫什么牙?这与我又无关。
再然后,他们在四处搜刮女子。
紧接着,就轮到我们的村庄了。
好多血啊!我看见我的丈夫、婆婆、公公全都死在了我眼前。
我被带走了,与村里年轻女子一起。
他们将我们送进了城主府的后院,这里还有好多女子。
可她们死了,又被拖了出去!我好怕啊!
那些匈奴兵谁也不放过的,怀孕的、没怀孕的……哦,还有几个十岁的小男孩。
可我此时没有心情去看他们,因为我的孩子没了,是锁玉还是金炼啊?
哦,是锁玉。她本应该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由我们捧着长大的,可此刻她就落在血污里,我紧紧的抱着她,可那些匈奴兵将她抢走了,我的锁玉不知此刻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或许才短短几天,可我连寻死的力气都没了。
门开了,我听见了脚步声。真奇怪?怎么会有哭声呢?怎么还有干呕的声音?他们终于觉得恶心了?
哦,门又关了。
咦?怎么今日这么早就练功了吗?怎么吵吵闹闹的?
不对!那是大夏的官话!是大夏的士兵!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可那又怎样呢?这样子活下去,不如死了呢。
这门似乎没有关紧,我从门缝里瞧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不同于男子的身影,那是一个女将军!我瞪大了眼珠,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她穿着银色的轻甲,挥着一把刀,好虎虎生威啊!
我好高兴,原来女子也可以上阵杀敌!日后定要让锁玉也做个女将军!我的锁玉呢?锁玉去哪了?
哦。我的锁玉在外面杀敌呢!!
真漂亮!!身后的披风都那样有力!!
她受了好重的伤啊!我觉得那血都要喷溅在我的脸上了,我的锁玉!!
她好厉害啊!她杀了好多人!!全是欺辱我的人!!
死得好啊!!我愿他们死后不得安宁!!
我的锁玉倒下了,满脸是血,她在朝我笑,真奇怪,外面未曾有太阳啊?我怎的看见了好耀眼的阳光。
我们得救了。
他们说那不是我的锁玉,他们说她叫荆鱼——荆将军。
好吧。
替我谢谢她,谢谢她的浴血奋战,让我在死前看到片刻光明(我的锁玉)。
她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救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她们定不会像我这般无用的。
我捡起了地上的刀,这刀可真重,荆将军手里那把要更重吧?
就此,我结束了我短暂且悲惨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