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旭日自宁静的海面升起,晨霞熹光漫天。
某处沙滩上燃着一小堆篝火,什么东西在滋啦滋啦作响,随后飘开一阵肉香。
楚逝水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沙滩上烤着鱼——方才那条没脑子的可怜瞎眼鱼这会儿成了香喷喷的烤鱼。
眼看着烤得差不多了,他举起烤鱼闻了一下,又添了一小撮香料,放回去翻了几次面。
可算能吃了,他招呼着海边正看着日出的时寒舟来尝。
时寒舟背着晨光走回来,两人就这么将烤鱼给分吃了。
深海的鱼类肉质紧实,味道鲜美,没有什么鱼刺,很快就剩了一串白骨,孤零零躺在了沙地上。
两人又靠在一起看了会儿日出,楚逝水垂着脑袋,牵过魔尊殿下的手,指尖拂过她掌中的薄茧,掰她的手指头玩儿。
时寒舟也没看他,眸中盯着那轮缓缓升起的耀日,日光映到她苍苍篁柏的瞳仁里,在里面也燃起了一丛火。
酒足饭饱坐了一阵后,两人开始干正事。
颜之遥赠予楚逝水那两条灵脉此刻就在他们的脚下。楚逝水拿出当年师姐给他的一枚晶石,寻到隐蔽的阵法所在处,将晶石放置好。
他握住晶石顺时针一旋,脚下的岛屿顿时震动起来,飞沙走石。
一股极其精粹的灵气自岛屿各处井喷而出,灵气浓度飙升,比归元峰上专供修炼的洞府还要浓郁数十倍!
这两条灵脉足以供养一个仅次于四大宗的大型宗门,是很大的手笔。而颜之遥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给了楚逝水。
且这灵脉的位置也有些讲究,位于南海的深处,渡劫时引起的动静不会怎么传到陆地上,但不排除一些有心人也能得知。
时寒舟和楚逝水兵分两路,时寒舟做好渡出窍劫的准备,而楚逝水准备突破持续好一段时间的瓶颈——他离化神圆满也不久了,卡在瓶颈上倒是有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次准备一鼓作气突破瓶颈先。
楚逝水寻了一处可以修炼的洞穴,很快便静心入定。馥郁的灵气被他的身躯疯狂吸收,一次又一次冲击着瓶颈,如水流般冲刷牢固的顽石。
楚逝水在修炼一途上无疑天赋异禀,修真界在过往也出现过出窍期的修士,但自化神到出窍,最少都要花费上百年的时间。
而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也不到三十年,从一开始的化神一重到近乎圆满,虽然同修为一路狂飙的魔尊殿下还是有区别,但绝对是这世上够到巅峰的强者,对得起仙尊的称号。
入定之时,物我两忘,时间失了效用,思绪像海面一样铺开。
楚逝水是被一阵巨大的动静从入定之中拽出来的,他睁开眼,立马意识到寒舟的渡劫要开始了。
他一刻也没有迟疑,出到洞穴之外果不其然看到了满天的劫云,庞大的劫云覆盖视野所见的全部天空,沉沉的压将下来。
楚逝水御剑往时寒舟所在方向迅速飞去,在岛上一座山峰的巅顶上寻到了她的身影。
怒号的狂风之中,时寒舟站在山巅之上岿然不动,看不到一丝惧意,只是仰脸淡淡的望向劫云之中正在蓄势的雷劫。
楚逝水在白玉京见过元婴劫,无论出身宗门还是散修,在渡劫之时都恨不得掏空家底,能用的都用来抵挡雷劫。雷劫之所以能被称为“劫”,自然是因为其险恶,底下多的是没能熬过去而魂飞魄散的修士。
而魔尊殿下应对这出窍期的雷劫,仅凭一人一剑而已。
时寒舟手里头拎着天昀剑,面对即将要到来的雷劫,内心并无波澜。
毕竟她上辈子已经渡过一回,那会儿的处境比之现在要恶劣千百倍。她自阿鼻地狱中出来,又杀了江有涯,浑身上下血肉都不留几丝,右手也断了——哪怕是这样,她还是渡过了出窍的雷劫,登临绝顶。
现下她不仅觉醒了龙族血脉,修为也稳扎稳打,状态极佳。除此之外,渡劫过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补充,渡不过这个雷劫也实在说不过去。
本来时寒舟是想着随便找个地方渡劫,可架不住楚逝水软磨硬泡,加之在这个地方渡劫的确隐蔽,所以便一同来了这里。
第一道劫雷猝不及防的降临,时寒舟摒弃所有杂念,脑中只剩渡劫这一个目标,举剑,起势。
狂暴的烈焰顿时同可怖的雷劫相接,碰撞产生的灵流将周遭的海水都掀飞千丈!
出窍期的雷劫较之化神期的雷劫凶险太多,每一道都是冲着收割修士的性命来的。厚重的劫云之下是一片灭世之景,暴烈的雷霆摧毁一切。
但时寒舟在这惊天的雷劫之下半点不逊色。
晋升化神的雷劫不过持续几日,而这出窍的雷劫要持续半月之久。
哪怕楚逝水清楚时寒舟上辈子在更险恶的环境下成功渡过雷劫,他心里仍是忐忑不安,一道接着一道劈天裂地的可怕雷劫不要钱的疯狂劈下,几乎无穷无尽,他手心不知被汗水浸湿了几回。
半月里几乎没有闭过眼,等到渡劫成功后的金光大盛,楚逝水在袅袅的仙音之中松了一大口气,悬在半空的脚终于重回坚实大地。
他望着苍穹之上沐浴着金光的魔尊殿下。金光像河流一般淌过她周身,最终汇聚到她的身躯之中。
可楚逝水觉得时寒舟本人要比这些金光耀眼得多,她脚下踏着一条有着旭日色彩的威武赤龙,自苍穹之上俯冲而下,背后的劫云随之迅速散开,日光落于她身。
光耀神只,万里山川河海也当俯首称臣。
时寒舟稳当的落到楚逝水面前,修为踏入出窍的魔尊殿下气势逼人,眼眸里好似纵贯了深重的山海,自有一股如渊风华。
刚一落地她就被楚逝水两步上前抱了满怀,楚逝水仿佛比她还要高兴许多:“恭喜我们寒舟顺利进阶!”
魔尊殿下的“风华”被楚逝水这么一扑散了个干净,只得带着他一同转了几圈。时寒舟一向稳重含蓄,只是道:“只是这雷劫比较好渡罢了。”
“你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个。”楚逝水闻言失笑,心想敢说出窍期雷劫好渡的也就魔尊殿下这么一个惊世天才了。
“对了,寒舟,你想要什么贺礼吗?我送你啊。”
时寒舟自然也没什么想要的,但下一瞬她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视线幽幽的朝楚逝水看了过去。
这视线看得楚逝水头皮发麻,但又带着点熟悉的前奏,同时寒舟相处了十年,楚逝水几乎可以猜到她想干些什么,缓缓的心虚的咽了一口口水。
眼下这青天白日的,离傍晚都还有两个时辰……
可显然魔尊殿下并不在乎这些,毕竟随便套个屏障就能隔绝一切,在深海底下只是个意外。
她垂首在楚逝水耳畔边低声道:“我想进你的识海,同你双\/修。”
他们这些年来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双\/修过,进入彼此识海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饶是楚逝水自诩脸皮厚,这会儿也是热气蹭蹭的往脸上冒。他不由得暗暗腹诽:谁想得到尊贵的时大殿下渡劫结束想的是这档子事!
殿下啊殿下,你的房子都要塌成废墟了!
哼哼,也就我这么死心塌地,吊在了你这么一棵歪脖树上!
楚逝水第无数次妥协了。
…………
楚逝水的识海之中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巍峨冰川,所见之处都是白雪和寒冰,茫茫寂寥,没有太多生机。
雪花无穷无尽的飘落,坠到时寒舟的鬓发和身躯之上。楚逝水眸间迷离,眼泛泪花,两月退圈着她的腰身,细碎的冰花砸到温热的肌肤之上,融化成水。
他一头青丝凌乱铺在身下,一身凝脂般的皮肉却分外艳丽勾人,不管不顾的喘。
而在现实之中,太阳肆无忌惮,洒下一地金黄。
海浪哗啦啦冲刷而过,底下的人却也像海浪一般起落。只不过海潮涨落是由于潮汐,而楚逝水是因为龙尾。
沙砾,咸腥的海水和眼泪混合在一起,翻滚着攀过漂亮白皙的身躯,又齐刷刷朝海洋奔流而去。
两重叠加在一处,教楚逝水难以忍受,身体的敏感度飙升。他觉得自己像是烈日之下的积雪,即将融化蒸发。
他成了一根绷得愈来愈紧的弦,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眸涣散向上\/翻。
当这弦绷到了极点骤然断裂之时,楚逝水脑中嗡鸣一声,怒涛狂澜将他瞬间席卷。
他想,这一刻他定然在失态的尖叫。
狂浪过后,他陷入彻底的失神之中,脑里头失了声音。直到有谁轻轻晃了一下他。
失声的脑子艰难的恢复运转,断断续续的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楚逝水的下巴教人轻轻捏住,掰向某个方向。
“嘘,师父,你看,那座直耸云天的冰峰教你喊塌了。”时寒舟的声音不甚清晰的响起。
楚逝水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去瞧。
他识海之中的确有座像天柱那般纵贯天地的冰峰,等他朦胧的视线一点点恢复之后,发现这冰峰真的倒了!
它融化了,化作奔流的冰川水,冲刷而下,汇入海拔稍低的平原,而这平原依旧是无聊的白茫茫的一片。
可楚逝水的视线追随着这些融化的水,在某一刻发现了一抹绿意,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等到一大片绿色在平原之上潮水般蔓延开来时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不知从哪里来的花草树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蔓延,它们从雪原之下迅速抽芽长叶,枝桠疯长,花朵绽放。像是春神在楚逝水这寂寥的冰川识海中伸指点了一下,于是春日乍然而至。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冰峰底下冻着的那片小小的赤色的鳞片与融化的寒冰一块流淌而下,经过短暂的漂泊,进入了绿意盎然的平原,又埋入了解冻了的土地之下。
楚逝水只知道,魔尊殿下在他的识海中留了一片郁葱的春日。
沉寂的冰川不再单调,勃勃生机强势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