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忽然想起,几天前报纸上说杭城局势动荡,有可能会分裂。
傅景淮在总督府开了一天会。
接着就要去杭城。
他是要去平定动荡的叛军。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从战场上全身而退,他昨晚突然出现在揽星居,是去跟她道别的。
这个念头,让温瓷有瞬间的失力。
方锦宁看出她不对劲儿,赶紧过来扶住了她,关切的问:“瓷瓷,怎么了?”
温瓷没顾上回答。
冲到电话机前,手抖的几乎握不住话筒,好半天才把少帅府号码完整的拨出去。
“嘟,嘟……”
电话响了好久,一直没有人接。
直到传来无人接听的声音。
温瓷又打了好几遍。
全都无人接听。
方锦宁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的模样,握着她不停颤抖的手,问道:“出什么事了?谁在火车上?”
手腕上传来力量。
温瓷找回了几分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昨晚,二少帅来找我,说他要去杭城。”
方锦宁也惊住。
不可置信的重复:“二少帅在出事那趟火车上?”
温瓷不确定:“少帅府没人接电话,估计没人在,我去趟总督府问问。”
方锦宁立刻去拿外衣:“我陪你……”
温瓷按住她:“你不能去,二少帅说过,你们在租界里面是最安全的,不能出去冒险。再说只是打听消息,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跟祖父打过招呼。
匆匆出了门。
与平日不同,总督府门外停了好多车,穿着各式军装的人出出进进。
温瓷在门口遇到了步履匆忙的楚文正。
“楚参谋长。”
楚文正脚都迈上台阶了,见是她,又退了回来。
“温小姐,你怎么来了?”
温瓷也不兜圈子,直接问他:“二少帅在那辆火车上吗?”
楚文正一怔。
短暂的沉默,似乎昭示了答案。
温瓷来之前抱的那一丝他不在火车上的希望,瞬间破灭成灰。
她眼中闪过震惊难过。
还有对命运无常的无力感。
楚文正已经反应过来,安慰道:“温小姐,你先别着急,二少帅是在那辆火车上,但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
温瓷疑惑:“没有消息?”
这进,总督府出来一个副官。
看到楚文正,他道:“参谋长您可算回来了,总督正到处找您呢。”
楚文正:“我这就去。”
又对温瓷道:“派去的人还在医院排查伤员,你先回家等着,有二少帅的消息,我立刻派人去告诉你。”
说完,便要往里走。
温瓷忙问:“在哪个医院?”
楚文正:“申城医院。”
离开总督府,温瓷去了申城医院。
她不想回去等消息。
她忽然明白傅景淮昨晚为什么生气了,他特意来与她道别,她却连他去做什么都没问一句。
他那么傲气的人,被冷落了怎么可能高兴。
医院门口,到处是穿着军装和穿着白大褂的人。
温瓷被拦了下来:“小姐,今天这儿接不了诊,不舒服先去别的医院看吧。”
“温瓷?”
阮殊正指挥着护工把伤员往里抬,看到温瓷快步走了过来。
跟看守的军人打过招呼。
把温瓷带到了旁边。
她满是歉意的开口:“这些天,我一直想找机会去见你一面,给你当面道个歉。我带了小赵半年多,实在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
小赵是那个男医生。
之前警察过来问话,说他盗窃枪支,阮殊觉得不可思议。
找了家里关系打听,才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温瓷是总督府二少帅的夫人。
温瓷笑笑:“过去的事,不提了。再说,此事与阮副院长也没关系,阮副院长不必跟我道歉的。”
阮殊:“好,那就不提了,你这次来是为什么?”
温瓷:“我来找人。”
又有辆运送伤员的车开进来,阮殊抬头看了眼,瞬间了然:“火车上有你朋友?”
温瓷点头。
阮殊为难的看了眼看守:“这趟火车上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人,所有送来的伤员都安排在了单独的病区,有军政府的人看守。没有军政府的批条,靠近都难。”
温瓷问:“这么多伤员,医院人手应该不够吧?”
言外之意,她可以当临时医护。
温瓷的话提醒了阮殊。
阮殊手抄在白大褂衣兜里。
望着温瓷思索了片刻。
她说:“是缺人手,但你不是医院的人,我们也不敢随便让你参与患者的救治。除非……你把医院的入职手续办了。”
阮殊想借机捆住她来工作。
温瓷看出她的想法,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入职手续办的很顺利。
阮殊去院长办公室待了几分钟,出来后让温瓷签了份文件。
又拿给她一件白大褂。
告诉她后勤的人大多都出来帮忙了,让她先拿旧的凑合穿一下。等忙过这几天,再补其它手续,办工作证,领衣服。
温瓷点头。
阮殊目的达到,没给她安排工作,只是以医护人员的名义,将她带进了安置伤员的病区,让她先找人。
她谢过阮殊,进了病房。
火车爆炸的车厢共两节,但爆炸导致了高速行驶中的火车脱轨以及甩尾,光送来的伤员就有数百人。
温瓷挨个房间查找。
医院人手不够,加上她穿着白大褂,不时有人喊她帮忙。
拥挤的病房里有个十来岁的男孩,腿被砸断了,等着做手术截肢或者接骨。
明明疼的脸色惨白如纸,却紧咬着牙不肯哭出来。
他旁边还有个小点的女孩,头上血流不止。
温瓷帮女孩包扎了伤口。
男孩很懂事的对温瓷说:“谢谢医生姐姐。”
温瓷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怕,医生会帮你把腿治好的,会好起来的。”
男孩表情木然:“不会了,我阿爸和阿妈死了。”
温瓷瞬间失语。
女孩说:“是一个大哥哥救了我们,要不是他,我和哥哥也被炸死了。”
温瓷用力抱了抱她。
在生离死别面前,所有语言都苍白。
这时,门口有道身影一晃,怕被发现一样,又飞快的退回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