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八字没一撇的嫔位像一剂极烈的猛药搅得如懿心中白天黑夜都不宁静。
她朝思暮想的嫔位现在距离仅一步之遥,如果能再有一个皇子,那她就能进位为妃,如果她的孩子再拔尖一些,整个天下都将是她囊中之物,到时候还有谁敢给她脸色轻视了她去?
长久以来的压抑催生出了让人疯狂的野心和欲望,她就像架在炭火上的水壶里的水,马上就要沸腾开来。
事不宜迟,如懿马上修书一封约福伽会面商议大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考虑到这事的重要性,如懿借故身边伺候的人不得力又仗着福伽想尽快为太后解围推进计划的心情带她去内务府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挑了个看起来十分机灵、她又很满意的贴身宫女。
刚入宫还不到一个月的花栩就被她打发了去院里干活,从此以后没她的话不许到里边去。
她额娘听说后想骂她蠢但奈何是自己亲生的实在下不了口,只能在家中生闷气。花栩这样嘴巴紧不多事没二心就只知道把主子吩咐执行到底的奴才非常难得,奈何如懿她终究是没福分拥有。
瞧了瞧外头,时间不早也不晚,于是如懿带着早就备好的东西去了养心殿见弘历。
她今日一改往日装束,不仅换上了一副点翠的头饰,还换上了一身颜色较为鲜亮、料子轻盈飘逸的衣裙,弘历本来就为了政事头疼,看她这样倒是眼前一亮。
不等弘历开口,如懿就满脸笑意、殷勤上前请安道:“皇上,臣妾今日是来贺喜的。”
弘历好奇:“哦?你倒说说看,朕何喜之有啊?”
如懿:“臣妾前几日偶遇了太后身边的福伽姑姑,听姑姑说太后现在在圆明园一切都好,不仅身体舒服了心中还喜悦,皇上以孝治天下,若朝臣百姓再得知皇上如此费心周全的照料太后,那天下将更显皇上的贤德。”
弘历抬头,脸色铁青,周身的暴怒已经快不可遏制的喷发,殿内的太监宫女巴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避避风头。
弘历:“你再讽刺朕,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看弘历快要暴怒的样子,如懿依然是那副和她极不协调的懵懂无知真诚的样子应对。
如懿:“皇上这话从何说起,臣妾愚钝。臣妾只知道天下臣民折服于皇上威德并说了出来而已。”
弘历:“哼!你现在难道不是和宫外那些无知蠢钝的书生一样在诽谤鄙视朕吗?”
如懿:“皇上,臣妾敬您爱您之心天地可鉴,若是您不信,就让人把臣妾的心取出来一看便知。”
两个不正常的人在一起,一个疑神疑鬼之时还不忘享受追捧,一个昧着良心见鬼说着鬼话。二人荒唐的对话中间,气氛倒是逐渐正常了起来。
弘历傲娇的冷哼:“朕还没闲到要去验证你的真心。”
如懿上前一步,讨好着他:“那些书生目光短浅,看不懂皇上治国之计也不见怪,更别说要他们理解皇上的雄韬伟略了,他们的谏言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拙劣表演,皇上杀了他们是教化天下的英明之举,在臣妾看来,皇上您的处置对他们来说就是皇恩浩荡!”
大约十日前,陇西的几个书生再游历全国各地,采集了足够多的民风,翻阅了不少历朝历代治理的典籍后联名上呈了一封关于如何改善当下民生的折子。
他们本以为当今天子看到这封对朝廷充满期待、对百姓充满慈悲,饱含了他们无数心血和才华的折子时会如历代贤君拍案叫好并采纳其中一二建议时就被以极快的速度判了诛九族之罪。
当他们见家人一副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和自己一同被押跪在刑场,万念俱灰的等待砍刀落下时才明白,当今的天子贤君,不过是一个胆小无知害怕百姓明理强大并喜欢愚弄自己和天下的小人。
这样的人如果放在民间,顶多是一个虚伪失败惹人嫌的无赖,可他偏偏是掌握他人生死的君王,他狂妄无知,枉读了圣贤书,老天真是瞎了眼才选了个这么不入流的玩意儿。
这些人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不少心怀天下想有一番作为的人只能三缄其口,将自己的畅想封在了八股之中。还有一些人则是带上典籍拿起武器上了山上,和朝廷嘴里十恶不赦的流寇混在了一起。
朝臣们想对此三缄其口,但是宫外流言蜚语总有些不听话的溜进了弘历的耳中,为了保命,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抽了脊梁对他高呼万岁。
事情平息后,弘历自觉自己体会到了秦皇汉武治理天下的心情,他自怜自己高处不胜寒的绝世孤寂,又感叹自己生于皇家,肩负江山社稷的伟大使命。
好的坏的,卑贱的高贵的,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被他调和了。
可是心虚就是心虚,自卑就是自卑,这些人性的弱点不会因为你处于高位就自然消失。所以当如懿说到这些时,大清的九五至尊就要差点忍不住了。
如懿完全没良心的马屁正合他胃口,他回味着如懿的话,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完美无瑕了。
所有的错,都是那群刁民的错!!!!!
“没想到你身在后宫居然看得如此通透,这倒是让朕惊喜。”本是表扬如懿的话,听着怎么像给他自己脸上贴金,再看他面上得意的表情,真是够了。
人哄开心了,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如懿:“皇上,您和太后如此母子情深,恰逢宫中连添两位皇子这样的大喜事,宫宴该比从前更为热闹盛大才勉强能向世人彰显两分您们彼此间的情谊。不过太后历来不在乎这些外在的形势,只要皇上心里有太后,太后就满意。”
弘历:“你这话说的也对,朕与太后就是母子情深。世人人人都知道的。”
如懿:”“皇上有了自己的孩子,太后比任何人都高兴,虽远在圆明园,不过也连着几天遣了身边人带了许多东西,其中几件小衣臣妾觉得极好,料子又软又滑,上面绣的花样还很别致。问了福伽姑姑才知道,这些都是太后命人仿着原来您幼时的衣服制成的。”
弘历:“朕记得,原先朕还是皇子时皇额娘就亲手为朕做过衣服,以为都没了,没想到皇额娘还留着呢。”
如懿:“皇上的东西太后自然宝贝无比,不然哪来这些新制的小衣,只可惜不能亲自前来看看小阿哥穿上的模样了。”
话说到这份上,弘历十分明了她的意思,铺垫那么多,就是想让他点头答应接皇额娘回宫。
他犹豫要不要接如懿的话。
执政多年,他越来越厌烦他皇额娘不经意间对他的“劝解”、“关心”。前朝后宫她都不应该有过多的存在感,她最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宫里念经养老,必要时出现在朝臣们面前说说吉祥话就好。
将她送去圆明园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永琏的事儿,琅华和她感情太好太融洽,难免听了什么对自己不利,借机发挥敲打一下也是想让她不要操不该操的心。
此时将她接回来,自己心里那口气还没顺下去,膈应。
不接回来,前朝后宫乃至百姓间都会有非议。
皇权与亲情,该如何平衡?弘历又陷入了对自己的怜悯心疼之中。
弘历沉思不开口,如懿有些等不及了,念及今日前来的目的和激动人心的奖励,她决定再加一把火让弘历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下给自己打了打气跪在地上继续对他“循循善诱”:“太后和太妃们伺候先皇照顾皇子十分辛苦,臣妾看在眼里想为她们做些什么但力量薄弱,所以今日也斗胆想借皇上之力聊表心意,请皇上在宫宴加封太后和天妃们,也当是喜上加喜了。”
她低着头心急如焚的等着弘历的回复,贵人还是嫔位,全凭他现在的一句话。
“你今日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朕就依你所言,明日一早先将太后接回宫中吧~,先贺新生之喜,再敬抚育之恩,这确实是件好事,对得起你的贺喜。”
弘历在心里权衡完确认此事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后才松口,况且又是别人递来的台阶,他又没什么损失,完事后功劳全是他的,何乐不为。
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福珈激动之余赶紧命人收拾打点准备回宫。太后则一改之前的怒气和颓丧,和福伽细数着皇帝从小到大是如何懂事孝顺的,好像她来这真是自己愿意的。
回到宫中,如懿便登门想要拜见,凳子还没坐热的太后听到通报却不想见如懿。
她都能说服皇帝,可见皇帝心里是极为敬重自己的,送她去圆明园只是一时糊涂而已,说不定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恰好被她撞上了而已。
福珈现在也一扫当日着急相求的模样,她觉得妃嫔为太后效力是天经地义、十分荣幸的事,如懿应该感恩于她们给她机会效劳,而不是惦记着好处。
主仆俩还在想怎么打发如懿时,通报的小太监就递了话进来:“娴贵人说太后刚回来要多家休息,她就不进来打扰了,皇上已经准备宫宴上加封太后和太妃们,不过想到皇上曾念及生母,娴贵人还要忙着去和皇上进言单独加封的事儿。”
“哐啷”一声,太后的茶杯已经从她僵住的手里掉落,她时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如懿居然会找出弘历生母一事来将她一军。
“太后。。。。。”福珈忧心忡忡的为她整理着身上的衣裙。
太后吃惊的抓住福伽的手,情绪激动:“福珈,你听到没,她说要皇帝加封那个女人,是哀家从小把皇帝养大,他这么做不是在天下人面前打哀家的脸吗?”
福珈:“皇上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妥,可是咱们也阻止不了啊!”
太后:“乌拉那拉氏是在威胁哀家!不行,绝对不能让皇帝再单独加封李氏,否则朝臣后宫都会认为是哀家不尽心才让皇帝时时想起生母。”
就像一条道走到黑已经无路可走的人,她已经顾不上细细考虑要怎样调遣人手、合理推进她的原始计划。她现在完全是用情绪做决定,而不是理智。
福珈:“那看来太后只能兑现当日的诺言,封娴贵人为嫔了。”
太后:“你亲自出去和她说,宫宴结束,哀家就给她想要的,让她不用再去皇帝跟前辛苦了。”
福伽说完太后的打算,如懿才将保持了许久微笑的脸颊放松下来。其实这也不该怪她咄咄逼人。实在是太后对她的厌恶、嫌弃、霸道太过刻骨铭心。
在这个有着高不可攀的地位的君母面前,如懿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一样,她想罚就罚,想骂就骂,想扔出宫就扔出宫,自己的反抗不会起丝毫作用。
如果不留点底牌在手,以她对如懿的憎恶程度,她翻脸不认人再把自己扔进湖里然后广而告之是自己想不开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她现在要忌惮与弘历之间那不纯粹的母子之情,那就利用弘历来逼她守约咯。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如懿志得意满,她像个打了胜仗的骄傲士兵指示起福伽带话:“请太后好好休息,臣妾看天色还在,准备再去替皇上看看舒贵人,好久没见着她,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她们就被如懿赤裸裸的威胁了两次。
嚣张!!!
狂妄!!!
不孝!!!
污泥!!!
乌拉那拉氏的侄女就是讨厌至极!!!
早知道当时就让人把她按死在冷宫里不得出还省事些,现下可好了,真是放虎归山苦了自己。
先被养子拿捏,现在又被如懿拿捏,太后她心里忍不住的觉得自己是个十分窝囊的人,耻辱感一层一层涌了上来。
“来日方长,哀家就不信斗不过她,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