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知深吸一口气,问道:“温姑娘,可还记得那位壮士的脸?”
“夜色深重,不太看得清。”
江行知手一拍,门外溜进来一个垂眸颔首的画师,拎着一个木箱垂立一侧,“姑娘,您描述一下具体长相,让沈画师描摹几笔。”
若雪故作沉思的模样,低声道:“壮士长了一张方脸,浓眉,普通大小的眼睛,普通大小的嘴巴和鼻子。”她特意说了一张大众脸长相。
“没有别的什么特征?”
江行知幽深的目光锁定着她,随时在找着破绽,“随行的丫鬟何在,让她也来,我问问话。”
“壮士的脸长得规整,没有别的什么特征。”
若雪坚持道,“我的大丫鬟白月早早头撞到木桩上,晕过去了,因而没见到壮士的模样。我的师妹,此刻应该在裴大将军府。”
“先唤丫鬟上来,还请姑娘在一会儿问话时不要作声。”江行知轻声道。
若雪指着他身后的屏风,“为证清白,臣女不如躲在那道屏风后,任大人问话。”说完,快步躲进屏风后。
这说话的功夫,画师已画好了壮士的脸部速写。
下人们很快将白月领进万象斋,白月吓得一进门就跪倒在地。
江行知盯着白月额头上的磕碰处,怒气冲冲地拂袖而来,低声喝道:“昨夜救你们的壮士是个逃犯,罪大恶极。快快说出那罪犯长什么样,不然你的全家老小都得下诏狱。”
白月被唬得连连磕头,声音哽咽:“大人明鉴,小的昨夜压根儿没见到壮士,早早就晕过去了!”
“那壮士古道热肠,对我们没有见死不救,想必他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他从前是犯了什么大罪?”
她的这一席话,实在是出自肺腑,哪怕是诏狱里的白衣阎罗江行知,也挑不出错处。
这丫鬟的神情,瞳孔震惊得微张,一看就被他吓傻了。
江行知冷哼一声,“要是发现你此刻说谎,罪加一等!”
白月委屈不已,连连磕头:“奴婢哪敢说谎!\"
温耿见江行知没有再追问,使眼色让白月退下。
少倾,一个小厮又领着刚从将军府回来的珊珊进门。
江行知见她面色冷淡,毫无惧色,上前问道:“昨夜救你的壮士,还记不记得清脸?”
“记得。”
江行知挑挑眉,朝画师使了一个眼色,“说来听听。”
珊珊一脸面瘫,只有嘴唇一开一合:“方脸偏长,眉毛很浓,眉距近,鼻子有一点点塌,嘴唇偏厚,略带绀色。”
珊珊说得很清楚,比若雪描述的长相多了一些细节,但总体是相近的。
江行知沉思,若是珊珊与若雪所说的一模一样,反而可疑。
因为每个人对同一个人的相貌描述都是不一样的。一样的话,证明事前串过口供。
况且,眼前的女子说话铿锵有力,眼神镇静。若是眸底有一丝的心虚,都会被江行知捕捉到。
“你是温姑娘的师妹?”
“是。”
“你是哪里人氏?”
“我是孤女,一直随师傅四海为家、行医为生。”
“你的原籍何在?”
“不记得了。”珊珊冷淡道。
“师从何人?”
“师傅今年去世,我才来投奔师姐。”珊珊平静地看向京兆府尹。
江行知审慎地看着珊珊,他才不信这番说辞,语气狠厉地威胁道:“如果你不说你的原籍,我就把你当流民处置。”若被判为京都流民,会被赶出城外。
珊珊脸部没有一丝变化。
屏风后传来一声高喊:“江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欺人太甚!”
若雪绕过屏风,走到江行知面前,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直视着他黝黑的双眼。
“江大人,朱雀街发生了凶案,大人不费尽心思地去找劫匪同伙,反而缠着臣女的救命恩人不放,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江行知,像是专门为找出杀劫匪的壮士而来。
江行知面色如常,嘴角隐隐含笑,“姑娘有所不知,当夜只剩姑娘尔等三位目击者。在下此番,只是例行询问。”
“是吗?”若雪冷笑道。
她信这话,才怪。
她深深地看向江行知,仿佛要看到他幕后所站之人。
是谁派江行知来的,宁王吗?
只有宁王会关心,朱雀街为什么没有将她一击毙命。只有宁王会关心,救她的是何人。
江行知长得文雅,如白面书生,眼神却是冷冷的,“姑娘,可有什么仇人?这朱雀街劫匪,貌似跟姑娘有大仇。”
若雪巧笑嫣然:“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仇家?”心里却暗道,宁王,她记住了。
江行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楚楚佳人,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闺阁女子,却毫无扭捏之态,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泰然自若。
“如此,温太傅,在下就先不叨扰了。若是以后凶案有什么新证据,在下再来问话。”江行知转身跟温耿作礼,飘然而去。
送别江行知,温耿怒目瞪着若雪,胸口剧烈地起伏:“你啊,你可知江行知是什么人?人称他,白衣阎罗。此事,怎会轻易了结!”
“他难道还要把我这个苦主,绑进诏狱、严刑拷打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若雪胸中涌起一股浩然正气。
“他正是希望我怕他,但我偏偏不怕。我若是怕他,早就露怯了。”
若雪回想起刚才看似平淡的对话,句句有机锋。若有一句错漏,早就被他抓住把柄。
还好,白月是真的晕倒过去,她说的也都是实话。不然,以白月的心理素质,必然熬不过江行知的质问威逼。
若雪看向面色沉着的珊珊,心道:任江行知花招百出,难道他能拷问得了一个脑内有海量数据库的人工智能?
温耿疲惫地摆摆手,“你的事情,我早管不住了。只能求上天垂怜,让你逢凶化吉。”
若雪眉一挑,这偏心的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门外一声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小厮垂手道:“江大人留了些人,请问老爷如何处置?”
什么人?
温耿与若雪都好奇地快步打开木门,见门口站着一队面目肃穆的军士,手里均提着长矛或长剑,一字排开。
领头的黑面军士上前见礼,粗粝的嗓音响起:“江大人吩咐,恐怕朱雀街劫匪一计不成,又生歹念,特意遣来一队军士保护温姑娘。”
若雪嘴角抽搐,这哪里是保护?这是赤裸裸的监视!
温耿拂袖道:“那便领着去西门小院,守着吧。”
若雪顿时脑壳疼,她的西门小院,若是被人守得如铁桶一般,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庆王府,给萧琰行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