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祥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不敢再追着奢老虎打叙州,只得停在泸州收拢各处的明军。
叙州在泸州的西面,但奢家的老巢永宁,在泸州的南面,两者距离差不多。他手上两万兵力,构成复杂,战法不一,一旦受到两面夹击,怕是会崩盘。
另一个进退两难,自是咄咄逼人的杨七妹了。
“喂!皇帝又没说要娶杨家哪个喜乃,你又害怕什么?”
“你妹子才几岁?自然是娶你的”
“我不管,按规矩你比武赢了,就得娶我”
“我有妻子了”
“我不管。就要嫁你,做妾也行”
“何苦委屈呢”
“嫁给皇帝也是做妾,嫁给奢寅也是做妾,都是做妾,何不选自己欢喜之人?”
“我们汉人要有父母之名,媒妁之言”
“我不管,你敢说你不欢喜我?”
“。。。。。。”
抢皇帝的女人可是杀头大罪,并非一句“我不管”就能躲得过的。这滔天大祸,他都不知如何向母亲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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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于杨九妹一行,他的请罪折子递到了皇帝的案头,校哥儿也是哭笑不得。
“朕早叫你别逞成匹夫之勇,你就是不听,而今如何?朕倒是欣赏那杨家女儿,敢爱敢恨,一番赤心。如此吧,朕为你二人赐婚,封其为诰命夫人,今后你以平妻之礼待之,不得辜负。但是啊,你可别指望朕叫你一声姐夫......”
涂文辅写着,校哥儿说着,抬头一看,眼前候着一人,正是前来商议为皇帝迎亲的皇后
“皇后看,朕如此处置可稳妥?”
小皇后展颜一笑,随后幽幽的说了一句
“马祥麟与杨家女倒是皆大欢喜。只是,可怜那原配夫人张氏,随他征战多年,没有诰命不说,还要为夫迎亲四处张罗......”
这话如此应景,说得校哥儿一阵心虚,只得尬笑
“额,嗯。皇后此言有理,那就先敕封张氏吧”
马祥麟夫人张凤仪,在内贤良淑德,在外亦是女将一员,文武双全,确实要给人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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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日,西南大地探马匆忙,斥候奔走。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重庆到成都,有大约七百里,蔡复一已经率部走到了隆昌,这时收到了厂卫的急报。
他是贵州巡抚,而可能造反的几家,大都在贵州。三支兵马酉阳、石砫属于四川兵,只有五千多镇筸兵是随他调入贵州以备平叛的。
“蔡大人若难以决断,我军可分兵两路,一路解成都之围,一路往贵州平叛“
遇见这种局面,身为四川总兵官的秦良玉,也很难说什么
“若是分兵,只怕正中了叛军下怀。我军本就兵少,更经不得来回奔波。本官之意.......”
蔡复一捻着自己稀疏的鼠须,对着地图比划了许久
“听闻白杆兵最善行军,尤善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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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下,十万叛军依然声势浩大,光是那营寨,就是连绵数里。
只是那营寨里的人,失魂落魄,士气已全部被掏空。
那日的“神迹”被对面轻易粉碎,叛军内部就有了传言,说那成都朱大人乃是文曲星君下凡,专治各种歪门邪道。汉人们对此深信不疑,而土人们不知什么是文曲星君,只是觉得很厉害、不要轻易招惹就对了。
刘掌教升天后,善男善女跑了不少,但主要的汉兵汉将都还在,他们也害怕被大明清算,无处可去,只能一条路黑到底。每个白天,这些人就在成都城下搭台夯土,兑现种花家的基建天赋。
这工程,就像夯土筑墙的放大版。用潮湿的竹木搭了一个大大框子,每日将泥土填到里面,填高一层,框架接着攀升,如此节节高升。这种方案并不怕明军的火炮,毕竟火炮打在湿润夯土之上,没什么效果,至于明军的火枪火箭,又被奢军竹编的大大箭棚所遮挡了。
奢军主力,则不断在一旁巡逻,防备明军出城破坏这土木工程。
而为数众多的各族随从军,则轮流到成都周边“打猎”去了。这些人,除了来自各族、不亮旗号的友军,还有奢军邀来劫掠的大小头人、收买的山匪贼人,眼见攻城不利,两手空空,也不知何时能有所收获,干脆自己找食去了。
那夯土小山日日升高,城内的军民,却半点都不慌。那天后,都对朱大人奉若神明,总归朱大人有办法的。
朱大人永远是笑嘻嘻的,就算心里已经方得一比。
“奢军今日又有几营去劫掠了”
“相比昨天,又去了两营人马”
“奢军本部动了吗?”
“尚未”
这是朱大人与属下的对答,每天都这么重复一遍。
直到这一日,下属的答案有所不同。
“奢军本部有一营,亦想同去劫掠,却叫奢崇明拦了回去”
“好!叫大家准备,今夜突袭”
。。。。。。
时已近冬,半夜之后,已经很有冷意。
奢军值守在那大工地上的巡兵,裹着兽皮,昏昏欲睡。
突然间,怎么地上有点摇晃?
“杀!”“杀!”“杀!”
咚咚的鼓声响起,城头突然点起千根火炬
成都南城门打开,一条火龙迅速杀来,只几息时间,就杀到了眼前--为了便于攻城,这土山,距离城门近得很!
杀声惊彻天地,那些值守兵丁扔下刀枪就跑!
不一会儿,那些竹木“脚手架”就被拆下,一声巨响,半成品的土山轰然倒地。
而那些未参与施工的竹木,也被堆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火堆儿。
直到了此时,奢军大营里,竟然还没半点反应。
火光映着朱燮元胖胖的脸,他眼珠子一转
“可有胆子大的,骑马到奢崇明大营走一遭,帮他点把火暖和暖和?”
“要得!”
那隆隆战鼓已经惊醒了奢崇明,他披挂好刚要出门,一抬头就发现了火光闪动,左右两侧,远远的都已开始在燃烧。这是明军数百个骑兵精锐的杰作,而着火的,自然是那些友军的营房了。他们白日忙于掳掠,晚上连个值班的人都懒得安排。
........
经过一夜折腾,奢军大营已经乱成一团,天亮后清点,那成都城下的土山毁了不说,还有三成的营房都被明军烧毁了,所幸军粮还在,不受影响。
那就.......重来吧。这几日只能上山伐木,修缮营房了。
今日苦难,不止于此。午后,东方烟尘大起。奢崇明心中疑惑,何来大军入境?
天际线下出现了一线人潮,慢慢变大,那是奔跑的人群啊,漫山遍野,像是逃命的牛羊,往着奢军大营被驱赶。
从那些被纷纷抛弃的旗帜看,这些人,要么是出去“打猎”的友军,要么是奢崇明留守在来路上的部属。
“杀!”
牛羊的身后出现了牧羊人的旗帜
“四川总兵官”,“秦”
明人的援兵来了,领军的还是奢崇明最怕最恨的那个人。
“咚咚咚咚咚!”
成都城内的朱燮元,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战机。
奢军混乱,士气全无,营寨破损,援兵已至!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杀!”
城门大开,两万明军与民壮,鱼贯而出。
。。。。。。
兵败如山倒......
奢崇明并非无能之辈,他反应很快。
先派猛将樊豹,带着他的精锐骠骑向着秦良玉的援兵先发起一轮反冲击,稳住阵脚;然后奢军本部出营列阵,护住逃窜的友军重新编整,再与明军堂堂一战。他观测了一下战场,两部明军加起来也不到五万,而他,可是有十万大军的!
然而精锐骠骑还未杀进去,明阵中突然一阵“砰!砰!砰!”的火枪声响起,樊豹与那些最勇猛的骑士,都被打下马来。马军大乱,失去主人的水西战马四处乱串,让这倒卷的友军,卷得更起劲了。
两万本部还未列好军阵,就被友军冲散了。
无力回天了!
奢崇明含泪看了一眼那依旧在风中飘扬的“梁”字王旗,转身拍马离去。
王图霸业就此变做梦幻泡影,消逝得如雾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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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仗,没怎么动刀枪,明军的大部分力气,都花在抓俘上面。别说叛军了,就算几万头猪,跑得漫山遍野的,也要抓上好几天。
但蔡复一等不及了,他得马上见朱燮元。
四川布政司衙门,地上五花大绑着好几个人。
“歹鳞啊!各优米啊!弯瓮啊!”(大人啊,救命啊,冤枉啊)
听到熟悉的乡音,匆匆而来的蔡复一一愣,定睛一看,是个身穿山纹甲的明军大将对着他低声求助
这人正是落在奢崇明手上的原四川援辽备总兵黄守魁,他是福建泉州府晋江人,蔡复一是泉州府同安人,乃是临县。这厮认出了蔡复一身上的绯袍,想着老乡情面,求一线生机。
“改各已西一,改各已咪”(自己生,自己养,自己找死自己埋的意思)
蔡复一匆匆问明原委,方想拂袖而去,抬头一看,一个笑嘻嘻的绯袍胖子已经迎到了面前
朱燮元是绍兴人,听不懂那对话,只是想起了前几月那些正人君子们的议论。而今朝堂闽党势大,沆瀣一气,有泉州人史继偕、黄克缵、洪承畴,还有这一位,蔡复一.......
他不由得脸色一沉,笑容一滞。这也落在了蔡复一的眼里,他这种长相独特的人,总是特别敏感的。
这会谈还得继续尴尬,两位都是巡抚,一主一客并肩而坐。
“若无蔡大人,也不知这成都之围,何时能解”
“厂卫来报,水西诸部将反,还得和朱大人告一声罪,求一支援兵入黔”
我重庆尚未解围呢。可人家刚雪中送炭,自己如何投桃报李呢?
朱燮元笑得更加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