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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已经咽气的季祗寒,许曦走到慧玉面前,一面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罐打开来放到她鼻下,一面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阵之后,他收掉小罐并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确认无碍才起身来到曹沛尸体旁,从曹沛身上翻找出一块雕了三朵茶花的木牌,又用这块牌子替换了季祗寒身上的诹符。

受了伤的大黄躺在一边全程注视着他,在他做完一切起身时突然狂吠了两声。

许曦回头瞪了它一眼,快速跑到通往摇香馆的通道前,拧开了一道暗门大喊:“这边!这边有动静!”

没一会儿,一群与他一样身着巡卫府官服的官兵便冲了过来。

喧闹惊醒了慧玉,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如琉璃般的茶色眼瞳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你……是谁?”她问。

“在下巡卫府巡官,许琎。”许曦抱起她,压制着心底的恋慕回应她。

*******

若等闲拍了拍身上的灰,拿着一只被破了锁的木盒从城守府的卷库里走出来。

“找到了?”风不止悠哉悠哉的叼了根狗尾草,倚在墙边问她。

“找到了!”若等闲将木盒扔给他,然后飞身跳上手下牵来的白马:“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我弄来帮你寻这玩意儿!卫家那边若是出了状况……我可要告你的大状!”

“放心吧!现在全锦都城戒严,没人跑得掉。再说,咱们首当其冲的是城守府,其他地方估计都还没开始呢!”

“放屁!其他地儿也只比这里晚动一刻!……你说你派人直接把卷库抄了不就完了么……”

“陛下发过话了……城守府是公廨,谁弄乱谁负责整理清楚!我要是让一帮糙老爷们儿来薅个底朝天……那之后还活不活?若妹子你就不同了,不仅心细,还会开锁,来找这玩意儿最合适不过!”

“哼!”若等闲白了他一眼,扬鞭走人。

风不止拿着木盒,也骑上马,直奔户司而去。

户司大门外,司里的官员跪了一地,侍首谢闻达任由巡卫府领印赵星海脱去了他的官冕和官袍,瘫软的倒在一边。

卞沧临先扫了眼众官,又回过头来冷冷的瞪住他:“侍首大人为卫家争议柳条巷时,可曾预料到有今日?”

谢闻达一听,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扑倒在卞沧临脚边哭诉道:“殿下……殿下,老臣真的不知卫家要柳条巷是为了给监兵细作建巢穴啊!……老臣……老臣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卖……”

“你确实不知!可你向贿赂伸手时,便给了他们缝隙叮你这颗臭蛋!”卞沧临蹲下身,与他平视:“为官几十载,你可还记得自己寒窗苦读时的心中抱负?三千监兵死士被你们一人一手插入孟章腹地……你可想过,若真被监兵国主掌控了锦都、皇城,到时孟章国破家亡,你还有命花那些贿币吗?”

“老臣……罪该万死!”谢闻达听到这,仿佛知道了自己已无活路,流着泪,朝卞沧临行下伏地大礼。

“你的确该死!”卞沧临站起身,绕过他踏上户司的门阶:“毕竟城东驿站那场大火中,无辜被害者上百人,查实被杀害的有七十二人。而近六年中,谌周、云峰、柏拓等外郡密山里被屠灭的村寨,共计两千三百五十八人!没有你的庇护,他们怎敢如此嚣张狂妄的屠杀我孟章百姓?!”

“不不不!”谢闻达摇着头,跪走到门阶下:“殿下……殿下,我没有庇护他们!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为他们提供遭遇天灾之地的户册名录!”卞沧临拿出那块残破的草垫子扔到他面前:“父皇为流民开了锦都大门,你便往这门里送他们的命!卫家安置不下的细作,你便替卫家安置了。这方法还真方便,你递名录,他们照名杀人取而代之,硬是在短短的四年间往锦都塞了三千监兵的亡命徒。你知道为什么给你看这块从驿站废墟里找出来的草垫子吗?因为……今年的灾少,他们向你讨要了锦都城外数户人家的户册名录。与受了天灾的地方不同,这里死了人,需经官署往生所查验方可安葬……于是,他们在杀害原主后就伪装成往生所的官员用这草垫子迅速将尸体运走。只不过这里始终是锦都,不似他地可以随意掩埋或焚烧尸体,所以……他们便人为造了一场祸事——化妆成盗匪在驿站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的人全杀掉,再放入那些尸体……藏叶于林,了无痕迹!……而这一切的,都离不了你交出去的户册名录!”

跪在地上的户司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对着谢闻达一通指指点点。

卞沧临长叹了一声,坐到门阶上轻蔑的看着他,继续说道:“若不是我的人对路帖上的户属地有疑虑便去查探了一趟实地……你们的勾当还真不易被发现!本以为,那些细作死士只是与往生所有勾连……没想到,与他们勾连得最深的会是身为户司侍首的你,谢闻达!”

“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没想到一时贪念……竟会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老臣……愧对陛下、愧对百姓……死不足惜!”语毕,谢闻达带着满面的愧色,一头撞死在门阶前。

众官哗然,卞沧临则冷漠的踏过那渐渐漫开的鲜血,走下门阶。

他跨上马,还未坐稳,就远远的看见风不止拿着一只木盒飞奔而来。卞沧临瞬间慌了神,扬鞭驾马迎了上去。

“风不止,你不是应该守在悦园吗?”

“悦园?我和若妹子是奉旨出来给你当帮手的……为何要守在悦园?”

“该死!快,回悦园!”他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大喊着冲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风不止看了眼手上的木盒,抠抠脑袋:“不是特意要我找出来吗?这会儿又不要了?”

*******

半路上,信鸟传来悦园的消息,卞沧临这才知道楚琰连同季祗寒和水青一起失踪了。

还没等他发完脾气,莫慎行的马已经冲到他面前。

“殿下,楚姑娘找到了!”

“在哪?”

“摇香馆!”

一队人又掉头急匆匆的赶往摇香馆。

摇香馆门外,卞沧临终于见着了子阳慧玉,只不过此时她正昏睡在一个身着巡卫府官服的男人怀中,而那男人身边还站着本应该在户司等着挨训的南存策。

“楚姑娘?”南存策一脸焦急的轻唤,甚至还试图伸手去许琎怀里捞人。

许琎侧身避开,微微低头行礼道:“南大人是文官,想必没有抱起一人的气力,还是我来吧。”

南存策尴尬的收回手,只是眼睛还巴巴望着他怀里的俏人儿。

卞沧临压着心里的火,几步走过去,不容分说的从许琎手里将人抢了过来:“我的人,还是还给我为好!”

那两人一见是他,赶紧俯身行礼。

“臣,许琎,见过太子殿下。”

“臣,南存策,见过太子殿下。”

“许琎?”卞沧临没理南存策,只是盯着许琎上上下下扫了好几眼:“巡卫府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殿下,臣是新入巡卫府的巡官。”

许琎埋着头,卞沧临则皱着眉……他现在是越发不喜欢同看不到眼睛的人说话。

“抬起头来讲话。”

“是。”许琎抬起了头,但依旧低着眉眼。

“你们是在哪里寻到这姑娘的?”

“回殿下,摇香馆内的密道中。”

“除了这姑娘,可还有旁的人?”

“回殿下,有的。另外还有三男一女。只是……发现他们时,他们都死透了。哦,对了,还有一条棕色细犬。那狗子同这位姑娘一样,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

“……你还挺……会说人话的。”卞沧临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转身登上莫慎行叫人牵来的马车。

在马车内安置好慧玉,他又掀开车帘,叫住正准备回到馆内的许琎:“你,将你身边的这位南大人押解回巡卫府。他与柳条巷和摇香馆都有牵扯,需要盘查。”

“是。”

“殿下?”愣在一旁的南存策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已经被扣住:“殿下……”

卞沧临冷漠的放下车帘,下令道:“慎行,带上大黄,回宫。”

*******

漆黑的空间里,远处突然亮起一盏灯火。慧玉恍恍惚惚的朝着那缥缈的火光前行,身边突然有人拽住她的衣袖。

“呜呜呜呜呜……楚姐姐,对不起……呜呜呜呜……楚姐姐,对不起……”

“水青?”慧玉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身边那身影的真容。

奈何那张脸始终藏在黑暗里,无论她如何靠近,都无法看见。

“楚姐姐……我不该……不该听信他的话对你用药……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到家乡去!虽然娘亲说,锦都比我们村子好千倍万倍……可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有黄泥路、有臭狗屎的小山村……”

“水青……”

“季大哥哥送了我一支好美的紫玉簪……说,待我及笄之后,便下聘娶我为妻。届时我们回去故乡,就在那里生儿育女,共渡一生……”

“水青,你别躲着,站出来同姐姐说话,可以吗?”慧玉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带出那片黑暗……然而那只冰冷的手硬得像块石头,根本拉不起来。

“楚姐姐……我要走了……我娘亲来接我了……我终于……可以回故乡了!”那只僵硬的手慢慢抬起,指着前方那盏闪烁不止的灯火:“楚姐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待来生,做牛马、做犬豕,还以恩德,解汝仇怨。”

耳边的声音逐渐缥缈,慧玉木讷的顺着她的指尖转头,看着远处那盏灯突然变亮,照着两个女子娇弱的身影,渐行渐远。

“等等!”慧玉赶紧追了上去,抓住其中一个女子的肩膀喊:“你等等……我还想问问……”

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一张煞白的、双眼充血的脸一下子蹦到她眼前!

“啊!”慧玉被吓得大退了一步,脚下一空,摔进深渊之中……

“醒了醒了!”

有人一路叫唤着跑出屋去,没多会儿,慧玉便看见云裳姑姑扶着老太后,满脸焦虑的快步进门。

“总算是醒了!”坐到床榻边的老太后握住她的手,含着泪埋怨:“小琰儿,你可吓死我这快入土的老太婆了!”

云裳姑姑也开了口:“姑娘,你这一睡就是整整十日……宫医所又是施针,又是灌汤药,始终无用!言老医师的胡子差点被太后拔了。”

“让太后操心了,楚琰……”慧玉撑起身体想坐起来行礼,却被太后拦住。

“傻丫头,别乱动,好好躺着。你睡了这么些时日,身体虚,得好生休养,知道吗。”

又被扶躺下去的慧玉只好点了点头,只以手势行礼。

“去,把老言头叫来。”太后又握住她的手,并对身旁的云裳吩咐道。

“回太后,已经派人去叫了。”云裳替她整理好身上的棉被,回话。

没多久,言故瑾领着两位宫医进屋来又是一阵折腾……慧玉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竟身在永昌宫中那间曾住过的屋子里。

“……我……被送进宫里来了?”她喃喃问道。

太后心疼的摸摸她的脸,回她说:“是沧临抱着你回宫的,说是……你帮他清缴监兵细作时受了伤。”

“……对了,大黄……”

“别担心,大黄也回来了,现在在宫医所养着。”

“太好了,大黄没事。”慧玉拍拍胸口,咧着嘴笑了。

老太后看着她的笑脸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相告:“只是……跟你一同去的那个小丫头……没了。”

“小丫头?什么小丫头?”慧玉一脸懵。

太后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冒出不安,她赶紧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言故瑾:“快,再给琰丫头瞧瞧,她是不是伤了脑袋!”

慧玉虽然莫名其妙,但也不慎在意,趁着言故瑾替她诊看脑袋的时候随口问道:“太后,殿下可安好?没受伤吧……”

“他呀,伤没受,但犯了错,此刻正在戒阁领罚呢!”

“殿下他……没把细作抓完吗?”

“细作倒是抓完了,”老太后看看她,又叹了口气:“那些事儿他向来做得很好,不会出差错!就是那脾气,偶尔的……容易犯浑。”

慧玉一下子想起当年的狗尿换赐汤,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嘀咕:“确实。”

正在戒阁罚跪的卞沧临一个喷嚏打了出去,没好气的揉了揉鼻子:“又是谁在背后编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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