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始末正如程将军所言。”
太子抬眸看了眼有些激动的外甥,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早已凉透了,又重重的放下,茶水溢了些出来打湿了衣袖。
“太极宫我已经换上了龙牙卫的人,暂时封锁了消息,不过……怕是也瞒不了几时。”
太子发现老皇帝遇害之后,只是抱着父亲的尸体哭了一会儿,便勉强振作了起来,眼下可没有时间给他坐在这儿伤心。
他即刻调来了一队龙牙卫接管了太极宫。
龙牙卫本就是天子的近卫军,羽林军虽然诸多不满,自然也有颇多疑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毕竟太子监国已有很长一段时间,皇帝也是眼见的时日无多,太子总不会在这个时候篡位。
“岁和,我没有找到了神武军和羽林军的鱼符……”
太子把皇帝寝殿、御书房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城里这四支北衙禁军的鱼符。
“太子舅舅,您是怕……”
炎苏咬着右手的拇指踱了两圈,万一逸亲王拿到了,那可就棘手了。“确定八舅舅跑了吗?”
“总之城里没找到。”
程鸿顺来不及回龙骁卫调兵,直接领着太子殿下的亲兵去了逸亲王府,阖府上下一个人也不缺,独独少了逸亲王。
随后又在城里寻了一圈,依然毫无收获。
“确定他出城了?”
炎苏盘腿儿坐回辛止的身边,肩头轻轻的靠在一起,继续咬着拇指。
他没想到这位八舅舅竟然这么的狠,杀父杀母,当真是不留半点儿的退路。
“不确定,葑胥门和朝和门的守军明确说了没见过八王爷出城。”
程鸿顺一说这个就生气,眉毛都竖了起来,右手成拳使劲的捶了一下桌面,“但是扶阳门和永宁门的那群混账,只说进出城的人太多,记不得了。”
西、南两门的守军都是右十六卫的,现在算是逸亲王的人!
“还有您的父亲、也一起不见了踪影,他把念云诓骗了出去,也不知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下落不明的妻子,程鸿顺的眼眶有些发红,拳头握的极为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念云害喜害得厉害,闻什么都想吐,本就遭罪的很,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人又在哪里。
辛止一直都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会儿见没人说话,才轻声开口:“末将以为,殿下不必太过忧心。要是逸亲王得到了北衙的四枚鱼符,他应该就不会跑了。”
太子闻言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长叹一声。
话虽如此,可军队认符不认人,兵符即使不在八皇兄手里,可自己也未必使唤得动他们。
若是他们知道父皇殡天,难保不会审时度势,能保持中立都算是好的了……
“舅舅莫慌!您得去找舅外公。”
炎苏手指蘸着茶水,在方几上写写画画,随后两手食指点在一起低着头又思索了片刻,挪了挪身下的蒲团挨近了太子,“您这样……”
只要北衙禁军不帮倒忙。
那么尉迟老将军统领着左十六卫,虽然派出去了大半,但是加上自己手里的人马和太子殿下的龙牙卫,未必就落了下风。
“当真?”
太子认真仔细的听着,一直挤在一起的两条眉毛稍稍分开了些,时不时的轻轻点头,等到炎苏说完,太子沉吟片刻,随即起身,“我这就去找舅舅。”
炎苏三人也随着太子一起站了起来。
帐子的门帘被挑起,太子离开前又转头看了炎苏一眼,随即又看了看程家叔侄,对着几人颔首请托,“西、南两门,就拜托你们了。”
“舅舅放心!”
“末将誓死保卫京都!”
程鸿顺、辛止即刻单膝下跪,双手抱拳,神色庄严语气坚定。
太子走后,三人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才走到外面。炎苏看了看将士们营帐的方向,转身面向程鸿顺问道:“龙影卫的人,这是都到齐了?”
“回主子,除了各地的暗桩,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都在营中了。”
原来大营里多出来的那些将士,都是龙影卫的人。
炎苏在返京之前,让吕娘又传了第二封密信,便是交代将龙影卫偷偷的安排进龙骁卫。
炎苏点了点头,“甚好!那便分头行动吧!”
夜色正浓。
原本睡的正香的将士们陆续被身边的战友悄悄的喊醒,随后迅速的爬起来穿戴甲胄,拿起兵刃。
营帐里只能听得见阵阵低语声和衣服摩擦的沙沙声。
不多时,将近两万的将士们集结完毕。伴着月色顶着寒风,整齐有序的跟随各自的将领从北城门进城。
葑胥门城门大开,就像在等着他们一般,直到最后一个士兵也进到了城里,几个守城的士兵才合力将城门关闭。
炎苏将自己的人马分成了两队,每队都由八千余名龙骁卫和八百名龙影卫组成。
炎苏、辛止带领一队悄悄的去了扶阳门。
程鸿顺则带着另一队去永宁门和敬亲王汇合。
京都城内漆黑一片安安静静的,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和将士们哒哒的脚步声。
扶阳门上的哨兵比往日密集了不少,火把的间距都近了一些。
程墙下巡逻的士兵也从小队变成了中队,几个中队时不时的就会碰到一起。
原本夜间的城门守卫只有五百,今夜却加到了一千,想来是逸亲王既怕人太少挡不住太子的兵将一时半刻;又怕人太多引起注意,万一太子没打算夺城门反而弄巧成拙。
“啊!你们……”
“大胆贼人,你们是哪里的卫队……”
“他们是龙骁卫,快放信号!”
引线还没来得及拉开,手握信号弹的士兵就倒在了墙根儿底下。
不论是五百还是一千,哪怕是两千守军,面对八百龙影卫的偷袭也是毫无招架之力,很快扶阳门就被炎苏的人接管了。
除了登上城门布防的将士,其余的人则是守在城下。
永宁门的情况基本也是如此。
城东的朝和门由瑞亲王和炎苏的师父杨将军带领左监门卫把守;城北的葑胥门则由尉迟瑾老将军带着左千牛卫亲自镇守!
其他六支左卫军,此刻都不在京城!
太子则是带着龙牙卫守在皇宫前。
寂静的夜里,数以万计的兵将在全城范围布防。如此大的动作,即使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京都城里也是骚动了起来。
有人悄悄的把门打开一个缝隙,有人胆大一些则走到了街口,当他们看见整装的军队行色匆匆,又都紧忙退回去关紧了门窗,却是不敢再睡了。
“外面何故这般吵闹?”
大多文官也被吵醒,发现了外面的动静皆是脸色大变。
这般大的动作,莫非是哪位王爷猪油蒙了心,今夜这……莫不是宫变?
武将此刻仍在府中的,几乎都是左衙的!他们的使命就是守卫皇宫,在没有兵符调遣的情况下,只要保护好皇宫就可以了。
清晨来临,耀眼的阳光随着鸡鸣破晓渐渐洒满了京都城,这一夜除了两个城门的守军无声被杀,城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四方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京都。
“你们这是做甚?”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元日休沐结束,今日上朝的大臣都被“请进”了南书房里,原本还算宽敞亮堂的房间,渐渐变得逼仄了起来。
“诸位莫要多问,暂且在这儿委屈个一两日,之后孤自会给诸位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说完轻轻挥手,他身后的龙牙卫便推着众人进到屋内,随后更是落了锁。
众臣面面相觑,心中各种猜测不断,但是哪一个也不敢起这个话头,只得心惊胆战的寻个地方或坐或站。
“殿下,您这是?”
“末将要求见圣上!”
“殿下,您这般作为,到底是何意?”
左衙四军的四位大将军此刻隐约能猜到些什么——老皇帝闭门不出,太子又并不逼宫,反而守城……
他们有心装傻,但是也得佯装尽职的问上一问。
太子只是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诸位将军都是父皇最器重的将领,都是见过大风浪的,想必心中都有猜测。”
“只是该怎么做,还是要三思的好。”
四位大将军相互看了看,同时抱拳躬身行礼,“末将誓死效忠大昭、效忠陛下、效忠殿下。”
太子心知他们说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哪怕自己和逆贼是五五胜负,这几个老东西没准儿都要衡量下利弊,才知道帮哪一边儿才好!
“尔等守好皇宫便是!其他的不必操心。”
“末将遵命!”
太子就坐在宫门口看着他们!
最是担惊受怕的便是城里的平民百姓了,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一夜之间变得萧瑟起来,大多数的铺子都没有开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右金吾卫大将军陆思淼和右监门卫大将军张含,二人身穿银色明光甲,骑在马背上,带着两支卫军堵在扶阳门门前。
“小公爷,您这是何意?”
张含策马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柄九环大刀,看着城门前一队全副武装的龙骁卫骑兵大声呵斥:“守卫扶阳门是我右监门卫的职责,你带着他们这般作为,难道是要造反吗?”
“呵!”
炎苏站在城墙上不屑的冷笑一声,身边一队弓箭手更是直接拉满了弓,箭头对着城下的两队右卫军。
“二位将军,多说无益,本世子奉劝你们悬崖勒马,还能为家人搏条活路。”
“你!”
两位大将军面色铁青,看了眼上面的弓箭手勒着马缰后退两步。
他们如何不知哪一个是造反的?
只是一来逸亲王手里有鱼符,军人听兵符行事本就天经地义。
二来家中昨日出府的子嗣都被国公爷的人抓了,他们不得不投鼠忌器。
三来国公爷说了有大军会到,只需他们打开城门即可。
眼下到底是形势不明,他们也不敢先动手引战,两队人马就在城下僵持着。
未时初,扶阳门数里之外传来了连绵不绝的脚步声,马蹄踏踏脚步沙沙,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架势。
炎苏不再看着城内那些与自己对峙的人马,转身看向城外。
大部队行军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被卷起来飞扬的尘沙。
“看来他们没有分散兵力,这是都打算从扶阳门进城了。”
炎苏仔细的观察着即将兵临城下的大队人马。
浩浩荡荡,放眼望去形成了一片人海,将士们的甲胄、兵刃反射着阳光,随着行军一闪一闪的,有些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怎么着也得有个十万余人了!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便是辛朝海!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辆明黄色华盖辇车,车上坐着两人——夏沐川和钟吾琅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