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非得有区别吗？”庞德有些倔强地反驳道，雨水夹杂着些许泪水从庞德的脸庞上滑落而下，他的眼里满是不甘，“他关羽，难道就不能等到战役结束，再来处置我们吗？”
于禁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他抬头盯着庞德，直直地逼问着他，“庞将军，你觉得，现在关羽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处置我们吗？”
于禁说完，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他的眼神透过雨幕锁向了不远处的樊城与襄阳，“关羽现在想要的，是樊城跟襄阳，他输不起。”
“而樊城与襄阳的守军现在已经陷入了苦战，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随时有可能投降。”
于禁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比如………………襄阳的守将吕常，他现在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不是得知我们会来支援，他早就投降了，而现在…………………”
于禁顿了顿，“我们七军被淹，已毫无战斗力，如果吕常得知我们全部被杀被俘，他随时可能投降关羽。”
“如果此时我们投降关羽或是不投降关羽的待遇一样，那襄阳与樊城的守将还会选择投降吗？”
“他们大可以死战一番，留下一个好名声，兵尽粮绝之时，再假装顺从，毕竟死的是士兵，不是他们，他们也乐得保留一个忠君的好名声。”
庞德骇然，心如死灰，他似乎想通了。
而于禁，像判下死刑的判官一般，说出了最后的通牒，“现在的关羽，必须做出一种姿态，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此，襄阳与樊城的守军才会有可能投降，人都是惜命的。”于禁说到这，忽的温柔了起来，庞德忠不忠诚，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庞德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如果想要保住四岁的儿子庞会，庞德就必须拒绝投降。
如果庞德拒绝投降，关羽就一定会斩首他，杀鸡儆猴。
所以，庞德跟庞会，只能活一个。
庞德退后几步，脸色如土，喃喃自语，“看来，我必须做一个死人了。”
众将沉默不已，此时的会议里，有元老派，也有新将派，两派之间差距不大，但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于禁倒也不怕这群人把自己卖了，选择投降的，到时候早已和自己绑在同一艘战船上了。
至于拒死不降派，到时候早就是一个死人，死人，可说不了话。
庞德似乎还有些不甘，他像掉入泥潭的青蛙一般挣扎着，“可是于将军，我们可是有七个军，三万五千人，如若我们投降，关羽俘虏了我们，关羽的军粮够用吗？关羽承受得起这么多人的负担吗？而且……………而且我们随时有可能夺了武器反过来攻击关羽军，这是巨大的隐患啊！关羽不见得会留你们活命啊！”
“还是那个道理。”于禁不厌其烦地解释给庞德听，“假设你是襄阳樊城的守家，你已经坚持不住，想要投降了，可城外却突然响起斩杀声，关羽斩杀了投降的所有七军将士，深深的恐惧包围了你，你还会投降吗？”于禁看着庞德，作出了反问。
“所以关羽不傻，粮食再不够吃，潜在的危险再大，他也不敢动我们。”
说着，于禁眼里有露出些许惆怅，“如若我带着七军将士浴血奋战，拼死到底，被关羽斩杀殆尽，那反而会让襄阳和樊城的守军恐惧，那时，樊城襄阳两城守军，就会因为畏惧死亡，选择投降。”
“如果我选择带着七军将士投降，那关羽便难做了。”
“他如果杀了我们，两城守军定然死战到底，一旦关羽陷入战争泥潭，再想抽出来，他就难了。”
“他如果受了我们的投降，他便要承担大量的后勤压力，一旦他拿下襄阳樊城，想要逼近许昌，他就必须加强后勤链，否则后勤一断，这关羽军必死无疑。”
“这是阳谋，杀了我们，他会输，受了我们，他也会输。”
于禁淡然地说着，他早已想好了一切。
庞德如遭雷劈，他不知道于禁的计划竟如此庞大，将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之前他还质疑，这于禁战力不过尔尔，哪堪担任这七军主将。
现在看来，这智将，才是杀人于无形，最恐怖的对手啊。
“可是于将军，如果关羽在拿下襄阳樊城之后，将我们全部斩杀，然后直击许昌，又当如何？”庞德会死，但他想死得明白一点。
“据我所知，徐晃，张辽，夏侯惇三位将军，此刻已经在驰援襄阳的路上了，不多时，关羽军便会被杀得片甲不留，我们只是暂时的投降罢了。”
“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一旦我们被关羽所擒，他定会让我们表态，你跟你的儿子庞会，只能活一个。”
庞德有些沉默了，面对死亡，很难坦然，“关羽这厮大可不必如此的，多此一举，我又怎么会放弃我的儿子呢，他才五岁，五岁啊！还有我的妻子！还有我的族人！我怎么会用我一人的命，来换取那么多人的命呢？”
庞德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脸上满是凄惨。
“其实也不算多此一举。”于禁有些悲悯地看了看庞德，饶有趣味地说道，“至少可以证明，你是个忠臣。”
“忠臣……………………”庞德笑了，笑得很凄惨，“忠臣………………………”
“于将军。”
“你说。”
“你跟随魏王二十多年，可你今天谈论的所有都在权衡利弊，我们可能会信，可外人绝对不会信，那时，你会遗臭万年，你会被批判为叛徒，你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罪人。
他们会说，你不过为了活命，为了苟活于世，投降关羽。
他们会说，你毫无忠诚可言，作为魏王的将，屈辱投降。
他们对你指指点点，回国后你会遭到言语中伤，你的后代将在指责中生活。
这样做，值得吗？”
于禁看向远方，眼神里满是迷茫，他喃喃着，“对啊，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