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整天下来整个人都很平静，甚至安静的有些不像本人。中午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回去看资料了，晚上是从翻转空间出来的，随手套了件外套，对我轻声说：“吴叔回来了，咱们去找他。”
“哦，好。”我一直担心他，干脆在客厅守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吴叔叔已经做好了饭，我相信他在电话里也听出了哥哥的异样，盛了碗海鲜粥放在他面前，问：“怎么了？”
“吴叔，我刚得到消息，青城里面有缄默者居住，”哥哥轻声说，“但是我记得总督所没有登记在册，吴叔你最好去查一下，免得出事。”
我和吴叔叔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最后还是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告诉我的，”哥哥说，依旧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宋长宁，家住绿野小区十九栋，二十七岁。”
“小阳，其实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怕吓着你，一直没和你说，”吴叔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哥哥抬了头，脸色有点不好看：“吴叔你怎么知道的。”
“你之前整灵脉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之前也听到过我妻子的。我有点怀疑，就做了灵力追踪查到的。”吴叔叔说。
“哦。”哥哥似乎放心了些。
“你没事吧？”吴叔叔又问了一遍，一脸担心。
“我没事。”哥哥勉强笑了笑，“吃饭吧吴叔。”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其实哥哥平常说的话和贫嘴加起来能超过我和吴叔叔的总和，现在他安静了，整个气氛都有些尴尬的沉默。吃过饭哥哥就说先回去看集训的资料了，吴叔叔把我叫到一边，让我问问到底怎么了。
我挖了两球冰淇淋上去，敲了敲哥哥的门，哥哥正在书桌上看东西，那眼神很明显是在发呆，我都走到他桌子前面了他才反应过来：“小妹。”
我把冰淇淋放到他面前：“薄荷味和香草味。”
他稍微振奋了一点，挖了一勺吃，一边不忘夸我：“小妹你最美。”
“吴叔叔很担心你，”我拉了个小凳子坐下，“到底怎么了？”
“哎呀，小妹，我还要看资料呢，你跟我聊这些，我记下来的东西都从脑子里被挤出去了。”他哈哈笑着打着马虎。
“你拉倒吧，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就凭你的脑子一天就记住了。”我轻轻踢了他一下。
“这是在夸我聪明吗？”
“就是。”
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挖冰淇淋吃不说话。我把声音放缓了一点：“怎么了？你们两个分手了？”
“什么分手，我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过，不知道，”他烦躁的戳着冰淇淋，“他说要和我谈恋爱，我就跑出来了。”
我感觉头顶冒出一个问号：“你跑什么？”
“我不和灵士谈恋爱。”他嘟囔着。
“他不算灵士好吗，他都缄默者了。”我劝他，“你跑了算什么事啊，你好歹和他说清楚。”
哥哥沉默了一会，说：“他知道午山的事。”
午山。这个地方像达摩克里斯剑一样，一直悬在哥哥头顶上，我知道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我才不和灵士谈恋爱，他们一看见我，就自动往我脸上加了三个字，杀人犯。”哥哥说。
“你之前和普通人那些叫谈恋爱吗？”我问，“就睡一晚上，第二天连人带床单扔出去，在路上遇见了也装不认识，那些不是谈恋爱吧。”
哥哥做了个鬼脸：“那就不算吧。”
“什么叫那就，好好说话。”我很无奈。
“我就是搞不懂这个人，”哥哥小声说，“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不也过得好好的嘛，非得说不想骗我，要和我谈恋爱，把所有东西都捅出来，他还想不想过日子。”
“那万一你们两个继续这样在一起，没准最后真的在谈恋爱，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你喜欢这样吗？”我问。
哥哥沉默了一会，最后承认：“不喜欢。”
“他知道你不喜欢，所以他才不想骗你，”我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是想和你在一起，要是两个人都对对方说谎，还怎么继续？”
“他才不想和我在一起呢。”哥哥否认我。
“他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忍不住问。
“说了。”
“那不就是想吗？”
“才不是。”
我忍不住扬起一边的眉毛，他最后妥协了：“行吧，我承认是我害怕。”他烦躁的说，差点把碗里的奶油铲出去，“万一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就是馋我的身子，等到哪天他发现我这里那里不好，肯定又要和我分手。”
“所以你喜欢他是吗？”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要是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要不要和你分手你才不会管呢。”
哥哥一愣，赌气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淋：“怎么都在问我，我头都快炸了，我要冷静一会。”
“行行行，你慢慢冷静，”我笑着站起身，“吴叔叔说了明天要叫他过来，他这种情况必须报给总督所。”
“哦，你跟他说有多远滚多远。”哥哥缩在椅子上。
我看了一眼他的状态，觉得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他，多少能分散一点他的注意力：“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又怎么了啊？”他有些警觉。
“我和何悠然在一起了。”
哥哥一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生气的把冰淇淋碗砸在桌上：“靠，我说你前几天怎么没回家，我问你你还装傻！”
“那个时候还没确定。”我小声的说，现在才确定了，虽然也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但好歹也算是勇敢地承认了这次的心动。
“算了算了，”哥哥看起来很烦躁，“这小子，他还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你姑且先玩玩吧。”
“能不能别把我说的那么渣，”我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不管怎么样，你没意识到我给你做了个好榜样吗？”
“什么？”他一脸怀疑。
“你得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感情。”我认真说。
哥哥张着嘴犹豫了很久，还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只能塞了口冰淇淋，又趴回桌子上了。
第二天吴叔叔把我也叫了过去，让我帮他整理了材料什么的。宋长宁穿了一身正式点的衣服，带了当年和总督所签订的协议和两个礼盒，整个过程也非常配合，让填资料就填资料，让抽血就抽血，除了简单的问题几乎一言不发。
我把他的资料表检查核对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错漏，时间和印章都对得上号，的确是二十年前和当时的总督、祁落的父亲祁连签订的。吴叔叔问他为什么总督所没有任何记载，他的声音很平静：“吴先生，这我并不清楚，我以为我签了协议领了符咒以后就不用管这些事情了。”
吴叔叔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毕竟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一旦签了协议，就基本上和灵士世界脱离关系了，生老病死都按照普通人处理。
“你的灵献是什么？”吴叔叔又问。
宋长宁也不想说：“吴先生，那些在保密协议里，我可以选择不向任何人透露。”
吴叔叔透过眼镜看了他一眼，表情很复杂。我暗暗做了个鬼脸，这人比看上去的更寡言也更难相处。
“你为什么要来青城，”吴叔叔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这些不在保密协议里，我作为家主和领主也有权知道。”
宋长宁看了看吴叔叔，依旧遮遮掩掩的：“工作变动。”
吴叔叔面色如常，但语气里多了几分寒意：“撒谎。”
宋长宁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执拗的低着头。
吴叔叔看着他，那双黑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人的内心，他抽出一份文件，自顾自的念下去：“宋长宁，祖籍沛县，父母健在，家中曾有一位妹妹宋长安。”
宋长宁猛地抬起头来，语气带了几分哀求：“您别伤害他们。”
吴叔叔嗤笑一声，越来越像黑社会了：“我又不是黑社会，”他说，“既然你有你的家人想保护，我也有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允许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留在这里。”
“对不起。”宋长宁低头道歉，“如果您可以让我留在青城，您想知道的我都会说的，可是现在既然出了文书方面的问题，我还是希望等这件事先解决了再说其他的。如果您不允许我留下，我就没必要说，也不想和灵士世界再有任何的关系，我希望您能理解。”
吴叔叔看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挖出一些实话：“是留在青城，还是留在向阳身边。”
这次他没有一点犹豫：“留在向阳身边。”
吴叔叔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问，只是说：“具体的资料都填完了，今天可以到这了。”
宋长宁坐着没动，犹豫着问：“吴先生，我可以见见向阳吗？”
吴叔叔顿了顿，声音淡淡的：“问我没有用，你要问他。”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哥让我转告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把哥哥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了。
吴叔叔一脸嫌弃，转过身去整理资料，宋长宁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把头往旁边偏了偏，似乎在笑。
吴叔叔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一个箱子里，在上面贴了静止符咒，又转过来对宋长宁说：“有一个星期的调和期，在此期间你可以选择继续住在青城或者搬走，等我去总督所核实完，会决定你的去留的。如果你在这期间离开青城，就不受我管辖，但依旧要听从总督所的指令。”吴叔叔说，又递给他几张符咒，“如果你的封印有暴走迹象，每周在家里有阳光的地方烧一张这个符咒，就会没事的。”
他接过了那几张符咒，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道了谢：“谢谢吴先生。”
吴叔叔点了点头：“不送了，路上小心。”
他嘴唇颤了颤，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鞠了一躬就从大门离开了。
吴叔叔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额头上带了几条浅浅的川字皱纹，坐回沙发上，似乎有点疲倦。
我倒了杯水：“吴叔叔你还好吧。”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吴叔叔随意的笑了笑。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我问。
吴叔叔喝了口水，声音很平静：“是个聪明人，礼貌克制，可能做一些事是有理由的，但不知道藏了多少事还没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因为我是计生办的，”吴叔叔开了个玩笑，又递给我一份文件，“其实我都查的差不多了，就看他愿不愿意说实话。根据当地记载，他曾经有一位妹妹宋长安，但是二十年前因意外去世，至于是什么意外，报纸上面写了：‘宋宅被大火烧毁，甚至有几处出现了爆炸痕迹，疑点颇多’。”
我一下意识到了：“是灵力暴走的痕迹。”
“作为异种，那个时候整个灵士界又比较混乱，根本没有人指导他如何使用自己的灵力，七岁孩子，控制不住那么强大的力量也很正常。”
“所以他才会做缄默者？”我猜测。
“很有可能。”吴叔叔点点头。
我又问：“可是为什么总督所没有他的资料啊？”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总督所弄丢了。”吴叔叔淡淡的说。我差点被水呛到：“丢了？总督所那么随意的吗？”
“按照时间线往前推，他签协议的时候是祁连在任的最后一年，”吴叔叔用手轻轻点着沙发扶手，“那个时候总督所特别混乱，整个灵士界都在笑话，宋长宁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联系上了总督所，但当时负责这件事的人可能根本就没当回事，资料随便塞在哪了。再加上很快祁落就做了新总督，改组换届非常复杂，撤了不少人，这件事可能根本就没记在新档案里。”
“那吴叔叔你还要去总督所吗？”
“去，”吴叔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我去问问有没有当年见过他的人。但我会在小阳去集训之前回来的。”
“哦，那好。”我答应着。
“我去的这几天会在周围设结界，你们出门的时候记得拿符咒，不然回不来。”吴叔叔又叮嘱了一句，“回去和小阳说一声吧，我猜他在等。”
我回家里看了看，哥哥果然裹着毯子在沙发上鬼鬼祟祟的缩着，看见我以后吓了一跳：“小妹你回来了。”
“在等男朋友？”我在他旁边坐下，“吴叔叔把他赶回去了。”
“我没男朋友。”他还在嘴硬。
“吴叔叔已经准备去总督所查他了，可能明天就能回来。”我说。
“他真是缄默者啊？”哥哥裹着毯子，缩成一个球。
“是，协议和合同什么的都没错。”
“为什么要当缄默者？”哥哥又问。
“这就不知道了，连灵献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我说，“那些都在保密协议里。”
哥哥没说话，最后又往沙发里缩了缩，恨恨地说：“渣男。”
“……”你哪来的那么大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