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早朝众人不见子颜，说是神宫报了身体抱恙，又有传言是他和陛下吵了一架，陛下就不让他再去早朝。可是大家又见锦煦帝每日早朝之后都匆忙赶往神宫，这又让众人住了嘴。神宫初一的大典是给朝中百官参拜，虽说是第一次，不过百官半个月前都已经来过。午后，锦煦帝带着百官赶赴神宫，见大殿之前早就已经燃好了大鼎，于炳和鸣皓等在大殿之前，跪请陛下带领百官进殿参拜，倒是未见子颜。
进了大殿，锦煦帝抬头一看，就见子颜正坐在神龛下神守宝座之上，头上那帘幕已然放下，连颜面都不能看清。
锦煦帝带着百官在神君像前稽首时，听到子颜说着“起”时，那声音冷淡至极。到了朝中之人轮流进殿许愿之时，百官都先退了出去，神宫中也只留下了几个关键之人。此时端木睱悟一个人站在这神殿正中央，他抬头看着帘后的子颜，他想看清子颜此时是否也是如此看着他。
果然见到子颜的目光也全是随着他，他隐约见到子颜的嘴唇动了几下，想是开口想向他说话，但还是什么也未说。过了一会，就听子颜说道：“陛下，您该许愿了。”
此时端木睱悟跪在神龛之前，说道：“朕，此生愿和神守一起一统四国”。说完便站起看帘后子颜，见子颜身子应是动了一下，两眼亦是闪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端木睱悟站在那里片刻也没有动，直到一边于炳说道：“陛下，您许愿已经完成，可以出殿了。”
第二日早朝时，子颜换回了原来的神守服饰，殿上除了他，于炳和鸣皓都陪着一起上殿早朝。刑部白尚书见神宫之人到了挺全，出列说：“启禀陛下，延东候府一案日前神宫这里已经把审讯安王府法师的供词，以及春惜宫内里随行的几名内官的供词交了过来，加上我们刑部自己去安王府和延东候府内询问，现已查明事情缘由。陛下曾说此事由神守定夺，今日神守既已来早朝，此事何时他可以决定？”
锦煦帝看看一边子颜：“此案牵涉众多，这样等下你们去勤愍殿当面再议此事。”转头又叫安王：“李爱卿，即是你府中法师做的，朕想你也需要一听。前几日子颜那边生病，今日即使能论出个究竟，子颜，你也不用答复。”
锦煦帝就听子颜说了个是，连头都不曾回过来看他。
到了勤愍殿中，锦煦帝一看，从子颜、到宰相和安王，东熙湖和刑部的人，就连上延东侯，今日都在。就叫白汝全把延东候府那事跟众人又讲了下，原来无非也是刘灿在安王那里不得志，跑去延东候府想用法术吓吓陛下。查了几日，除了侯府管家，其他人就是春惜宫的李启豪是贩卖法术之人。这几个人是涉在案里，刘灿和管家已死，还有谭敏这边就是护驾不力。锦煦帝问子颜打算如何处置，子颜道：“主犯刘灿已死，他是安王府里之人，又是李府参将，臣不知这安王府是要如何处置。李启豪卖的是我玄武神宫法术，原来陛下就下旨这法术一事移交神宫办理，按照玄武神宫的法则，别说贩卖法术对陛下欲行不轨，光是卖我们法术，早就该正法了不是。至于谭公公护驾之事，原来春惜宫护驾也应有法则，但这谭敏毕竟是带了法术的，臣看他活罪还需在我们神宫受着。”
锦煦帝就问黄宗，子颜说的可对。宰相说：“神守说的确实如此，刑部既然说了安王不知此事，这还需陛下来定，墨宪这边也是如此，没有看好下人总是他的事情，而且事情出在他府邸，他也需受惩。谭敏这边，陛下既然早说了春惜宫当听神宫的，如此也是一个机会，就让他在神宫那里押着，受什么惩罚就看神宫这边怎么说吧。”
锦煦帝点点头：“白爱卿，上次说到此事，觉得如果是法术做祟，也不能全靠着神宫。今日子颜说的还合你意么？宰相既然说了王府和侯爷这边的惩处和你刑部无关，那谭敏和他弟子那里，你看是你刑部办呢还是交还神宫？”
“禀陛下，倒卖法术一事，神守也讲了这李公公就算不是这次涉及伤害陛下这案子，原来神宫也是要正法他的，如此还是交给神宫正法便是。谭公公这里是护卫不当之罪，原来就应该宫里处置。剩下安王和侯爷那边惩处，本来就不是刑部职责。即使如此，刑部也会把所有文书归档记录。”
“白爱卿做事朕很是放心，这次侯府一案，朕和神守都没少受罪，究其根本，就是安王用人不当所至。”
说到这里，李贺凯便从位子上站起，对着陛下深深一揖。锦煦帝言：“你不要和朕说，如今之事，你自己和子颜商量！”
李贺凯刚想开口，子颜就说道：“王爷，此事还不能光怨刘灿，延东侯府这个缺口到底是谁助刘灿打开。要不是延东君和王爷经常书信往来，刘灿哪知那日陛下会去那里。王爷家大业大，府里有不满的人多了，要不是有这个疏漏，哪里有机会让他们去害陛下！”
锦煦帝原来不知墨仰和李贺凯来往如此频繁，又想到那死了的钱管家是墨仰派了过来，如此一看，这幕后主使难道是墨仰？李贺凯一听慌了，这和东平军勾结一事究竟重要：“神守不知，那延东君那里的讯息我是曾叫刘灿联系，本来哪有这么频繁，想是他们私底下做的，我何以得知？”
子颜又说：“这个我可不知，要不侯爷说说？”墨宪当然知道子颜在帮他，于是说道：“我家这钱管家是和房州经常联络，但是否是要通过王爷家法师，我是不知道的，但今日神守猜测才使我明白，原来他们竟然是这么勾结上的呀。”
锦煦帝还是聪明，瞪了墨宪一眼：“你和子颜每日在学苑里见面，你们倒是没聊过这个，朕可就不相信了。”一转头，对着子颜：“你今日想说什么，朕听懂了。你提示朕的，朕也知道了，究竟这个事情，墨仰这边是无法查证，要是有证据你们也早就拿出来了不是？说吧，你想给你这个学长要什么？”
子颜道：“陛下，您叫墨学长学了两年用人之道，结果连个管家都管不好，要不您给他换样学学？”
“哼，你们这事，等这边正经事情做完再说。安王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置？”
“王爷这边么，如果罚奉，臣想也没什么意思，就算了吧。墨学长出事那晚，也算在我神宫中被押解一日了。至于两个公公，李启豪那里说了神宫会正法，谭公公是臣亲自审的，也已经关押神宫多时了，这些事情大师兄这里自会处置，到时候会有文书递给白尚书那里。”
“子颜，你这就处置完了？”
“是啊，陛下说让臣处置，这便完了，还要怎样？”
锦煦帝一指众人，说：“你们都跟朕出去，朕要和子颜单独说话！”
锦煦帝见众人都已退下，连黄宗也走了出去，可是子颜这边还留着于炳。他便问于炳怎么还在，于炳对着陛下行礼说道：“陛下，昨日一早，我们便联系上了师尊，将师弟那日受伤之事说了。”
皇帝想，既然好了，你们说这个干什么！他看下在自己下首的子颜，就见子颜看着他不动声色。又听于炳接着说：“师尊意思是，从现在起，到师尊进京见到师弟为止，只要是他离开神宫，臣或者二师弟必须要陪着他，无论他上朝还是去其它地方，就是晚上到御书房读书，我们也要候着他的。”
皇帝一听就急了：“你是说，从现在起朕不能和子颜单独在一起？”
“陛下，也不是您一个人，谁都不许呢。”
“你们是怕朕欺负他不成？”
“陛下，我们哪里是这个意思，师尊的意思是，小师弟脾气不好，陛下您又惯着他，只是怕他欺负别人。也不知道他那日怎么惹怒了陛下，要不然陛下拿匕首扔他干嘛？”
端木睱悟心想，你们这个究竟是罚着谁呢？但拿着玄武神君说话，谁也不敢说这个不字。他问子颜：“你倒是怎么想的？如今出入都要带着你的师兄。”
子颜回答：“师兄都有家室，晚上还要跟着我才是辛苦。”
“这是你意思还是神君意思？”
“说是我的意思，陛下就能把我师兄们赶走了吗？到时候又可以朝我面上扔什么过来！”
端木睱悟刚想说他，你再不济也算是个仙师，怎么会怕自己扔东西过去，仔细一想，如果真这么说了，又要入了子颜的套，到时候又要没完没了。“算了，你愿意你师兄跟着便罢了，也就半个月不是，到时候朕自己去和神君商议！”
回头一想，延东侯府一案还未了，便问子颜为什么不给安王处置。子颜倒说：“陛下，不是秋清河这两天要到京了么？你现在处置了安王，到时候他怎么面对秋清河，必然又要生出事端。我们这件事就是处罚了安王，也动不了他根本，陛下还不如给他个恩典呢。”
锦煦帝哪里想到，子颜今日拉近了安王，是为了切断了他和延东君的关系。听到子颜所说，锦煦帝又是夸赞：“看来些许私事还没把你击倒，大事上面还是想的很清楚，你师兄跟着你这事，朕也不跟你计较，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有刚才墨宪那里，你又想说什么？”
子颜这时站起身来，对着陛下一揖：“陛下，请您让墨宪研习兵法吧，将来总要进攻辟暨，他不研习，我们去靠何人？”
锦煦帝看着子颜，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朕知道他有这军事之才？”
“陛下要他到京中，为了不让他和安王勾结，才情愿让延东君和安王勾结上的。此人虽有才，但自小依靠着先前的延东君，实在是懒惰之至，陛下不是为了激发他的雄心，才把他交给费舍人的，他越是觉得不平才越会需要自己去努力，他在京中之事陛下哪件不知。到了他来主动结交我，我才明白陛下留着他有用必是因为他哪日能夺回延东之地。”
“朕当年希望回房州的延东君能好好培养他这个三弟，可惜朕自己犯了个错误，终身遗憾。但把墨宪接到泾阳，才知此人从小靠着家里，不思进取，实在无奈，朕才出此下策，好在子颜你倒是帮朕赢得他回来。既然你今日大庭广众这么说了，明日起朕就叫费连廷那里找个人先教他兵法，过几日到秋清河那里，你也可以带着他去。”
“是，陛下。”子颜想到锦煦帝待这墨宪倒是真好，这墨宪背地里还和刘灿勾结想吓唬陛下，不知锦煦帝哪日知道会怎么样。子颜轻轻叹了口气，哪知给端木睱悟听到，说他：“怎么，如今后悔叫你师兄时时跟着你么？”
子颜倔强地说：“没有此事，陛下您想错了！”
锦煦帝又把众人重又叫了进来，这才说：“神守刚才的决定就这样吧。白爱卿你和延东候一起留下来陪朕午膳，其他人都散了吧。”
子颜刚要站起离开，锦煦帝叫他：“朕有说你可以走么？神守大人！”
范黎传上了午膳，锦煦帝边吃边问白汝全这刑部最近审理过的有关法术的案卷。白汝全说道：“每年刑部接到各地呈报上来之事总有不到一成里面是有法术的，但各地神庙如今也没有神宫指派的法师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由确实说不清楚，无法判断才是真的。臣想其中借着法术之名，实际上是人为做的应该不少。好在玄武神宫如今回到朝堂，此中之事将来总能分辨清楚。”
锦煦帝便面向子颜：“你瞧这白尚书，朕那日说的不错吧，看来不是你这边先要把法术作祟一事划到神宫名下，而是先派人协助刑部去甄辨此事。”
“是，二师兄收编淳州神庙时已经留下弟子在那边协助州府办理这些案件，想必白尚书那里应该看到淳州府最近报到你那边的两个案子，皆是说的是法术做的，其实一件都不曾是，这就是二师兄弟子前去看过之后，再由州府的人捉了真凶。”
白汝全言“是”，自己又说：“多亏神宫中的法师此事才能辨明，只是不知神宫收编各地神庙要多久？”
于炳跟他说：“原来是想半年内把各州府的神庙收了回来，再用一年把神庙中的法师派到下面县里的神庙中去，不过这次可能会延误一些。”
锦煦帝问他，为何会延误。于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原来是二师弟亲自要到各地州府的神庙里去的，这不是这个月去不了么？”说罢，看看子颜。
锦煦帝看着子颜此时根本没有抬头回应他们，自顾自地在那边吃着。锦煦帝想自己也好几天没看到子颜在好好吃饭，于是等他吃完，再叫众人说话。他关照白汝全有空带子颜回刑部看看他们是如何处理接到有关法术的案卷，他和子颜说道：“等这个月你跟着费连廷把礼仪学完。下个月，每日下午你自个儿先上刑部衙门去看那些事情，想着将来这事究竟是刑部继续审理还是发到神宫去办，你考虑清楚我们再议。这事之前，刑部要是需要神宫帮忙，你这边还是要有人过去，另外凡是有关买卖玄武神宫法术之事，还是你们神宫来处理，但卷宗还需要递到刑部那里。”
“臣知道了，臣会照办。”子颜说着话，听着语气就像是敷衍了事，锦煦帝看他身形，确实因饿了几日消瘦了一圈，想他真也是辛苦，就说道：“子颜，你要是觉着累，下午学苑也就别去了。”
子颜摇摇头：“刚说好和墨学长一起过去，听说夫子几日没见我，见天地发着火，我得去看看什么事情。”
锦煦帝想着自己教授子颜也是尽心竭力，怎么子颜就不肯听自己的话，长叹一声：“这样吧，你去和费连廷说，叫他先在学苑找点兵法的书给墨宪看，等定了教他兵法的夫子报于朕这边，要由朕同意了是哪人。”果然这话一说，子颜又打起来了精神。那边墨宪倒也站起，向陛下和神守致谢。
偏是子颜跟锦煦帝告辞时，问他：“陛下，您知道我这几日比较累，我今日晚上能请个假么。”锦煦帝跟子颜招了招手，子颜走到他跟前，锦煦帝就叫子颜再走得近些，轻轻跟他说道：“你要是不想见朕，就别来了。”
子颜晚间还是去了御书房，锦煦帝见于炳陪着而来，让他们留在了平日看奏折的地方。锦煦帝问他，学苑是否为墨宪定了研习兵法的夫子，子颜答：“夫子说，院内赵飞就可以教授。”锦煦帝想到这赵飞是枢密院赵立魏的堂兄，赵家人以前是东平军的旧属，随着延东君入的京，这两人都有才能，于是留在了泾阳。皇帝想想这费连廷究竟识人，就点了点头。
锦煦帝突然想到子颜最近跟着费连廷学着这所谓礼仪，其实就是在窥视各国神宫之事，于是问他最近那册子看的如何，子颜道：“那本使节编撰的册子里面说着是各国上朝礼仪，其中内容是千变万化，我倒每日和夫子总是论着这些。夫子到底是有经验，很多事情一看就透。”
锦煦帝听了就不高兴：“朕平时教你何曾不是如此，怎么到了你这里，整日就夸着这个费舍人！”子颜回他：“陛下不知，那日我看到册子里写的戍擎国之事尽然说到，这戍擎朝堂如今是没有神守在的，可是留给他国使节的对着神守的礼仪还在，尤为奇怪。我们玄武神宫知道如今炙天神宫之人都是来自戍擎国王公贵族之家，虽是如此，皇族的嫡庶究竟有别。后来还是夫子看出，这对着那神守的礼仪分明就是对着现如今的戍擎皇室。由此夫子从我们使节更替的消息中推测出，虽然炙天神宫瞒着这神守是何人，但这炙天神守必在，而且是皇室内部之人，当了这神守估计也是近三年之事。”
“这费连廷确实是个奇才，朕听你说了，后悔没让他去主持各国细作之事。”
“陛下，您这是玩笑么？”
锦煦帝看看子颜：“要不是玩笑呢？朕看反正到时候到各国细作也要依靠着你神宫，不如让你和费连廷两人合作，他出脑子你出人便是。”
“陛下，现如今我神宫哪里还有人好出。”
锦煦帝笑笑：“你不是想去铜鉴楼里找找么？”子颜想到绕了半天，又回到了当初他和端木睱悟吵架那会：“既然这么说，这也过了几天了，我倒是要去那里看看事情进行地如何。”
“那你师兄也去？如此也好，省的朕担忧你去那里遇到歹人。”
“那是自然。” 子颜虽这么说着，心里想着那歹人还指不定是谁呢。锦煦帝又问他刑部之事可有和费连廷说过，子颜答道：“今日刑部之事，夫子和陛下看法一样，这白尚书果然不是那趋炎附势之人。夫子说，叫是这世间还存在着法术，要不然这人间案子和神宫何干。刑部处理这些事情本来就驾轻就熟，即使是里面有法术作怪的，也是能分辨清楚。因而今日我午后在学苑倒是给夫子教训了一顿，说是我多事。”
“是不是你自己多事，你去刑部看了再说。朕培养你这个神守又不是将来要你去做那个尚书令的，但有你神宫帮忙去看看他们所行也未必不可。”此时，子颜才明白锦煦帝让他去刑部看案卷实是不放心东熙湖掌控的刑部，所以以此为借口，让子颜帮忙去查查。
锦煦帝又问：“你那个夫子今日还说了什么？”
子颜只能答道：“夫子由此想到吏部也是如此，夫子说，从前神宫在时，吏部选择官员需要做一个法事，法事当过，此人才能上任。夫子说那个极是荒唐。”
“那吏部你也要去看看，说不定那个法事很有道理，费连廷他又不是全知道的。”
说到此处，便即顿下，锦煦帝也看出子颜猜出了自己的意图：“等你们神宫收归神庙一事确定，朕便要和你一起去夺回延东之地，如果顺利就把辟暨国拿下。因而泾阳城中，朕总不能完全靠着宰相带着六部运作，毕竟他年纪大了。你没事时候，有空帮朕去六部看下，未必不好。”
子颜站立起来，对着陛下行礼：“臣知道，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