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误解,写在前:
本文有且只有一位主角,即女主。
再,无男主不是指女主漫漫人生(许多世)中不会出现男人的意思。
再再,请不要对女主有过高期望,她做不到任何加快历史\/文明进程的事(女主本人和作者本人都没有这样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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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光六年,九月十七,日中。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一娇小的女童与一健硕的仆妇进了舞阳城。
进城后,穿过城中,径直朝着城北富户群居的地儿驶去,最终停在一处院墙高耸的宅第后门外。
仆妇牵着女童下马,提起门环,轻重不一的叩了三下,少顷,门从内打开。
同守门的老仆略寒暄几句,仆妇便领着女童绕过两层低矮的院墙,穿过重叠的回廊,进了处小院。
守院的婢女显然是得了吩咐,见着二人,不待通禀,忙引着去了院内花厅。
花厅临窗的榻上,一貌美女子正慵懒侧卧,闭着双目好似在养神,实则早已等得焦急,偏还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待身侧婢女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句,“人到了”,她才微抬眼瞧了瞧进门的两人,尤其是缀在仆妇身后的女童。
不过还未细看,便被仆妇回禀的话转移了心神,仆妇只是平实又细碎地说了她在外的经历,女子听了却心觉悲痛。
可这情绪不宜在人前显露,她只不露声色地赞了仆妇声好,又将手中把玩的珠串赏了她。
仆妇得了赏告退,婢女也识趣离开,于是厅中只剩下一直呆站不动的女童与仍旧侧卧的女子。
两人一卧一立,谁也没开口说话,谁也没瞧谁,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
女子不是有意刁难或是慢待,她需要点时间平复情绪。
当初收到绿莺寄来的信,她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没有准信,心中总会有一丝期冀。
可方才仆妇说了什么,说没等到她去,绿莺人就没了,最后一面没能见上,还累得绿莺可怜的女儿守了尸身一夜。
怎得会如此啊。
女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叹绿莺的命薄,明明九年前离开舞阳,人还是好好的,九年后,怎得人就没了呢?
叹完气,念及绿莺信中的嘱托,到底振作精神,撑肘起身,唤女童上前。
“黍子,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声音轻柔,没了待仆妇的冷淡,还透着些许怅然,黍子听后顿了一瞬,又缓步走到榻前,抬起脸低垂着眼,任她瞧看。
见黍子乖巧,女子微微笑了笑,随后捧起她的脸,静静端详了会儿。
黍子生了副谁都能瞧出的好相貌,眼下年岁小,姿容不盛,却已十足惹人怜。
因着尚未除服,穿了身素衣,尤显肤白,像极了玉做的人儿。
女子轻轻道了句,“难怪…”至于难怪什么,她没有说。
接着问黍子,“你阿娘临终时,可有什么话交代?”
黍子答道:“阿娘交代我,要听您的话。”
“还说了什么?”可有话要交代我?
黍子缓缓摇头。
“那她可曾说过,为何要你来这儿?”
“阿娘说,来这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听到这儿,女子没有再问,反倒纳罕地看着始终低垂着眉眼,却也始终不曾露怯的黍子。
实在不像是绿莺教养出来的孩子,或者说,九年前那个怯生生又娇弱的绿莺,教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她不知黍子的沉静、不怯懦是本性如此,还是绿莺因着受了苦楚从而性情大变,教养出来的。
以女子对绿莺的了解,知晓她该是改不了性的,所以是前者,黍子本性如此。
貌好,再配上这样的性子,锦衣玉食一生又有何难,最差也比绿莺的薄命好。
一想起绿莺是因何命薄,女子又有些感伤,宽慰了黍子几句,吩咐婢女将她带去安置,自己则卧在榻上,任情绪翻涌。
女子伤怀,是因为物伤其类。
她和绿莺的人生都不由己,若她当年也被主君赠与了他人,如今不知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可绿莺还是太痴,怎么就动了真情。
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被那个男人抛弃更不是她的错,为何竟因此郁郁寡欢致死,连女儿都不顾了。
受了那么多苦楚,又为何不早早来信,偏等到最后一刻,让她帮无可帮。
到此刻,女子才落下几滴泪,还未滑至鬓发,又被她一指抹去。
眼泪有何用呢,这几滴就够了,女子轻扯嘴角无声笑笑,随后命婢女为她梳妆,她得去见主君。
那边,婢女将黍子领去厢房后就离开了,留她一人在房中静坐。
黍子是永光元年五月十七生人,到如今年五岁又四个月。
而她与绿莺只相处了五年又两月十八天。
这期间,苦楚是有的,还不少,但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她也就不在意。
欢乐也是有的,不过少得可怜,且多集中在她一岁之前,因为那会儿绿莺以为她那未曾谋面的父亲还能回来。
一岁之后,绿莺渐渐心死,可只死了小半,剩下大半仍盼望着,每每听说有商队进城,都要抱着她外出打听,问问可有人知晓西南地的秦姓粮商。
无人知晓,又是无人知晓,问了太多次无人知晓,绿莺便不问了,转而出钱央着商队途径西南地时,帮她寻上一寻。
一年,又一年,再一年,绿莺不寻了,不是彻底心死,是她早年攒的积蓄已用了大半,剩下的一点,得留着养活自己和女儿。
清贫的生活于黍子于旁人,或许尚能承受,于绿莺却是承受不住的。
她虽身份低贱,自幼却是被娇养的,此前人生中受过最大的苦不过是没练好舞被责罚的苦,哪能与苦苦度日的苦相比。
绿莺本就是娇怯的女子,靠她自己是活不成的,郁郁寡欢加上生活困苦,短短五年时间,就这么去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女儿,只得托付昔日的姊妹,盼她将黍子带走,让黍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再受苦了。
黍子,也就是姜灵川,忆及此,有股深深的无力感。
绿莺的不幸,看似是因为男人的薄情,其实是因为她那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
偏偏临了,最忘不了的还是昔日的锦衣玉食,以致为女儿寻的出路就是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锦衣,玉食,为何不想想,旁人为何给你这些,以为是因着宠爱就太浅薄了。
不是说绿莺有错,她没错,这是她能为女儿寻到的最好的出路,再多的,她真的做不到。
姜灵川只是为她叹息。
她与绿莺母女缘浅,如果绿莺死后还能有下一世,她希望是随心所欲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