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忠出了正院,主君的一颗心啊,就一直忽上忽下的砰砰跳。
他坐立难安,只能在厅中不断踱步。
不知过去了多会儿,约莫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嬴忠便领着宗家小郎君进院了。
见了嬴忠身后的来人,主君眼亮得厉害,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快快打量了一番。
他心想,宗家小郎君果然是千尊万贵养出的矜贵人,通身气度不凡。
即使一身素朴,仍不掩其中贵气,与他的小吉了当真是相配啊。
这般想着,心莫名就定了。
见主君神情大定,嬴忠适时引出身后的小郎君。
小郎君很是知礼,上前行了一礼,“小生崇柏,见过主人家。”
“哈哈哈哈,当真是好名,好名啊。”
主君一听就乐了,宗家小郎君当真有意思极了。
崇,山宗;柏,可不就是柏臣。
得他夸赞,小郎君谦逊笑笑,无意多谈,向主君道了谢,谢他愿让他们一行留宿。
主君自是好一番大度,让他放心住下。
还说,府上最是不缺院子,尽可住得久些,等寻着商机再离开也不迟。
此时天色已晚,双方并未多谈,又简略叙了些闲言,嬴忠便领着宗家小郎君去了处院落。
院落往日并无人居住,前些日子特意命仆人洒扫一新,就为宗家小郎君备着呢。
今日之前,主君并不知晓宗家小郎君究竟会不会登门,但是,有备无患嘛,这不就用上了。
那院落位置巧妙,虽不与告春园相依,但吉了若是去府中花苑,必要从院落前的回廊穿过。
主君知宗家小郎君的品性,到底不敢过分直白地暴露自己的野心。
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只要吉了多去几回花苑,两人定能巧遇上。
……
夜间寒风起,冬月悄然而至。
舞阳的冬月比云昌和沁水的冬月,更寒更冷。
吉了为了躲冬,轻易是不愿去花苑的,除非黄梅花开。
但今日刚进冬月,离腊月还远呢。
一早,消息灵通的绿衣绿丝就将昨日府中来了一行商人的事说与吉了听。
主君常与商人结交,这原不值得绿衣绿丝特意提及。
还是因着宗家小郎君住进了那处长久无人居住的院落,才引起了她们的好奇。
先前她们几个婢女就猜测过,为何好端端洒扫起那处院落来?
她们想过,可能是主君要纳妾,那院子是为姬妾备的;或是族中亲友会来府上住些时日。
哪想竟是为了个商人。
绿衣绿丝还悄悄同吉了说了自己的臆测,她们以为那商人该是很富有的。
吉了听了心中暗笑,看来主君唯利是图的本性,还是深入人心的。
见主子乐意听,绿衣绿丝又多说了几句,“主子,这商人也当真奇怪,竟冬月出门寻生意来了,冬月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若那商人当真能耐,只怕腊月也有生意可做。”
商人重利,若是有利可逐,寒冬腊月也阻挡不了他们分毫。
吉了说什么,绿衣绿丝都觉得对极,“主子聪慧。”
吉了失笑,这就聪慧了?
说笑完,诵经的女师傅准时来了告春园,吉了便跟着她一遍遍地念着经。
学经两年有余,女师傅只为吉了念经,不为她讲经。
似乎主君对吉了没有过高的要求,当初并未嘱咐女师傅为她讲经,女师傅见她并不好学,就也没有试图给她讲经。
吉了其实还有些小失望,讲经总比诵经能消磨时间不是。
诵完经,已是巳时末。
午时将至,绿衣绿丝送了女师傅出园,又特去庖厨领了今日份的点心,梅花形的黄米糕与一份黄梅酿。
黄梅酿是去岁腊月酿下的,庖厨今日得主君吩咐启封了一坛,午时特意给吉了温了一小壶。
(源网络:汉代酒的度数很低,果酒更低,喝了不会醉,所以小孩是能喝的。)
黄梅酿是因着吉了酿的,往年是腊月启封,但早一月启封倒也算不上异常。
直到第二日,第三日,黄梅酿和各色梅花形的点心不断出现在吉了眼前,吉了才觉出不对。
可她觉出不对,却没觉出究竟哪里不对。
提及黄梅花,是为了让她去花苑赏花吗?
她赏了花又如何,不赏花又能如何呢?
吉了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不如主君的意,不去花苑就是,若他当真迫切,总会自己暴露目的。
到第四日,见吉了还是没去花苑,主君果真急了。
怎么就是不去花苑呢?是提示的不够显眼吗?吉了不去花苑又要如何与宗家小郎君巧遇?
这都第四日了,宗家小郎君还能在府中停留几日?若是错过这等好机会,他真是要生生呕死。
主君他急啊,他恨不得直接领着宗家小郎君去了告春园,可那未免太过孟浪,有失体统。
思来想去,想起还有老画工这个助力。
这日的午时,得了主君吩咐的老画工,便邀了吉了去花苑作画。
老画工每旬会为吉了作一幅画,但往常是定在每旬的最后一日。
黄梅酿启封提早一月,老画工作画竟又提早了几日,偏偏还是在花苑作画,实在容不得吉了不多想。
近日府上的异常,都是自那商人入府后发生的。且,从告春园去花苑必得经过那处院落。
所以,引她去花苑是因那尚未离府的商人吗?
可,未免太过离奇。
不是吉了对商人的身份有异见,实在是主君对她有过高的盼望,不可能让她与一介商贾有什么牵连。
先前正因为此,吉了并未将异常与那商人联系起来。
偏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那这最不可能的可能该是真了。
从主君近日的行事看,他该是没有失心病。
那么,合理的解释便是,那商人的身份有异。
宫中的太子?不,不可能。
都城来的权贵?也许。
什么样的权贵,会让主君想方设法引她与人相见呢?
他不是想将自己送进宫中吗?为何又要与什么权贵牵连?
不,没有,主君从未说过要将她送进宫中。
吉了惊觉,是了,主君从未说过。
是她自己先入为主的以为,她会像舒雁、像只只与娄娄一般,被送进宫中。
却原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