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谢老夫人也在嗔怪楚烟:“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得理不饶人,经年本就树大招风,行事低调方才稳妥,你懂不懂?”
楚烟不认为低调就能稳妥。
侯爷上辈子就很低调,不照样被皇帝处以极刑。
况且今日这事也不适合低调,那么多人看着,她若不当面把话说清楚,回头她和谢兰舟的流言蜚语肯定又要传遍京城。
再一个,她也想试探一下皇帝的反应,看看皇帝现在对侯爷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如此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但这话她不能和老夫人说,只温顺应道:“母亲说得对,是儿媳鲁莽了,儿媳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低调行事的。”
“为什么要低调?”谢兰舟不服气道,“别人要欺负你,你低调就能躲过去吗,对于那些不长眼的人,就该一次把他打怕了,打改了,他才知道你的厉害。”
老夫人伸手戳他脑门:“你爹都快把你打死了,你怎么没改,惹的祸反倒一次比一次大。”
“今天这事不怪兰舟。”
谢经年淡淡开口,一只手揽着楚烟,尽可能让她贴在自己身上给她提供温暖,“夫人今天做得也很好,皇家的孩子金贵,咱们家的孩子一样宝贝,孩子受了委屈,家长该说就说,没必要束手束脚,皇帝也是要讲道理的。”
“……”
老夫人语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好气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用在你们一家三口身上真真再合适不过了。”
“哈哈哈哈……”谢兰舟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楚烟见他笑,忍不住也跟着笑。
谢经年冷峻的脸上也浮现笑意。
老夫人更加没好气,指着谢经年道:“你就惯着他们吧,以后再不要说你儿子是被我惯坏的,我跟你比差远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谢经年直接抱着楚烟回了晓风院,另外吩咐人把老夫人和谢兰舟分别送回慈安堂和听澜院。
谢兰舟心里虽然酸溜溜的,却难得没有哭着闹着让他爹陪他。
赵山河提前回来送了信儿,乔嬷嬷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姜汤。
谢经年一直把楚烟抱到净房,亲自帮她试了水温,叮嘱艳霜艳枝勤添水,不要太烫,让夫人多泡一会儿去去寒气,头发一定要擦干了才能出去。
艳霜艳枝一一应下,等他出去后,急急忙忙给楚烟脱了衣服,扶着她坐进浴桶里。
楚烟冰冷的身体被温热的水流包围,闭着眼睛发出一声舒服又疲惫的叹息。
艳霜拿着水瓢一下一下把温水浇在她头上,艳枝挽起袖子,手伸到水里帮她揉捏冻到僵硬的四肢。
楚烟渐渐恢复了知觉,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两个丫头见她脸色终于有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问她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乔嬷嬷突然走了进来:“夫人,太子殿下带了两个太医过来,说要给夫人和世子诊脉,侯爷说不方便让他们来后院,请您和世子到春山居去。”
楚烟很意外。
在湖边她没敢正眼看皇帝和太子,只听到太子一直在咳嗽。
眼下,太子竟然拖着病弱的身体来看他们,是不是说明皇帝目前对侯爷很看重,甚至有几分忌惮的?
“好,我知道了。”楚烟答应一声,吩咐艳霜艳枝为她更衣,想到什么又问乔嬷嬷,“刘嬷嬷怎么样了?”
“睡着呢!”乔嬷嬷说,“夫人走后,奴婢让人给她送了水和饭食,她吃饱喝足就睡了,许是昨夜熬狠了,现在都还没醒。”
楚烟点点头:“行,先让她睡吧,我暂时也没时间理会她。”
艳霜艳枝帮楚烟穿好衣裳,又给她披了件带兜帽的厚斗篷。
因为时间仓促,头发只能擦个半干,怕她路上吹了风,好让她戴着帽子挡一挡。
艳霜小声嘟哝:“太子还不如不来,他要不来,夫人直接就能上床躺着了。”
“别胡说!”艳枝斥责她,“太子殿下亲自前来,是陛下给侯爷的脸面,这是别人家盼都盼不来的荣耀。”
“我就那么一说,你急什么?”艳霜缩了缩脖子,乖乖把嘴闭上。
主仆三人到了春山居,谢兰舟还没来,谢经年正陪着太子喝茶。
太子一身玄色绣金四爪团龙袍,外面罩了件苍蓝色团花暗纹镶灰鼠皮斗篷,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深色系衣裳的映衬下更添几分病态。
楚烟看着他,恍惚有种错觉,春天已经到来,他却好像被留在了寒冷寂寞的冬天。
“愣着干什么,快来见过殿下。”谢经年先看到楚烟,笑着向她招手。
楚烟走进去,跪下给太子见礼。
跪到一半,就被太子扶了起来。
“谢夫人不必多礼,是孤打扰你们了。”太子温声道,“按理说孤不来你们更自在些,可孤不过来瞧瞧又实在放心不下,还望谢夫人担待。”
“殿下言重了。”楚烟说,“殿下亲自登门探望,是臣妇的三生之幸,臣妇感谢圣上和殿下的隆恩。”
“行了,殿下不是外人,你就不要和他客气了。”
谢经年伸手扶住楚烟,引她到铺了褥子的罗汉榻上坐下,又拿被子将她围起来,“你好生坐着,让太医给你诊脉,只要你身体无恙,殿下就安心了。”
当着太子的面,楚烟被他这样照顾,多少有点不自在,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失礼。
太子笑意温和地宽慰她:“谢夫人不必拘谨,孤与经年一起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在外是君臣,私下是最好的兄弟,论年纪我长他两岁,你叫我一声兄长也是可以的。”
楚烟可不敢真的叫他兄长,但见他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多少还是放松了些。
太医过来给楚烟诊了脉,说她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只要注意保暖,多泡泡热水澡,再喝几碗姜汤就行了。
太子听了很是羡慕:“年轻就是好啊,谢夫人的身体比孤强多了。”
说着看向谢经年:“想当年咱们也曾冒着大雪夜袭敌营,如今,你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孤却成了药不离口的病秧子。”
谢经年闻言,神情有瞬间的伤感,随即又笑道:“殿下就不要在我家夫人面前追忆当年了,这样显得我很老似的。”
太子哈哈大笑:“什么叫显得老,你以为你很年轻吗?”
谢经年也笑,有意无意地问楚烟:“三十一,也不算很老吧?”
“不老。”楚烟摇头,认真道,“侯爷这样刚刚好。”
“那就好,那就好。”谢经年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笑容也舒展起来。
太子笑着给了他一拳:“没想到你谢经年也有今天。”
楚烟心头一跳,笑容慢慢收起。
这句话好耳熟,很久以前,她像是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