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气氛低沉。
叶清曼已经站了几分钟,仍旧不敢催促正看电子屏幕的叶老。
叶老威严一摆,底下爬过的生物都不敢大声喘气。
“你这一整年的努力,我都看完了。”
“爷爷,那我之前提的请求?”
“有目标的努力是好事,”叶老指了指她做的表格,“奖项确实是多,却是中规中矩,没一样是特别突出的。我听说盛家那个刚回来的千金,拿的都是第一名。”
叶清曼脸色顿时煞白,“爷爷,我会再努力。”
“当初让你跟着千渝练练拳脚功夫不肯,说想学政,可你文科也不是很能打。”对叶清曼的成绩,叶老仍是不满意。
叶清曼满心不甘和怨气:“我的成绩已经算是中上游了,与叶邢舒对比我亦是胜了数筹。”
话说完,厅里的气氛更凝结。
像冷刺怼在叶清曼的脑门上。
“所以你在怨怪我这个做爷爷的?”叶老将手里的平板放下,眼神凌厉。
叶清曼的脸又白了几分,“爷爷,我并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更努力,能在将来帮扶得上叶家。”
“你的努力我看到了,”叶老淡声说。
“那我的请求,爷爷是否允了?”
“还不够,”叶老声音冷了几度。
叶清曼抖了抖嘴唇,颤声道:“就因为我是女孩儿?”
“是,”叶老肃声回应。
叶清曼想哭又想笑。
果然如此。
“可我生来就是女孩,无法改变的事实啊。”
“所以你得更努力。”叶老语气低沉,“你是不是觉得爷爷很残忍?可你要知道,你要走的这个领域,要比我所对你的要残酷得多。女人自古生来就难,又诸多受限。”
“你想说世道变了,女人能走的领域越来越多,成见也变少了。”叶老摇了摇头,“并没有,相反,现在的大环境对女人的要求只有更高。”
叶清曼抿着唇,不赞成叶老说的这些话。
如果叶老重男轻女的思想改变,她可以做得更多,走的路更顺。
“如果你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住,将来又如何面对各方的打压?家族能帮你的,太少了。我百年之后,你能否一人扛下家族的群攻?回去好好想想,别一味只知怨恨。虽然不中听,但你得承认,男女之间确实是存在不公。”
叶老摆了摆手,让她回去好好反省。
“老首长,清曼小姐心里边恐怕仍旧是怨恨您的。”老管家看着失魂落魄离开的叶清曼,回头说道。
叶老:“怨恨罢,尊敬也好,都随她。”
“清曼小姐她们从来不知,她们能够融入上层圈子,是因为您还在。”老管家叹息一声。
叶老眉目沉沉,没接老管家的话。
*
“嘶!今天天儿冷了不少,”叶邢舒走出叶宅,用力伸懒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感而发。
李鲸冲下意识的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少爷以后别太在意风度了。”
叶邢舒手一挡,“我不虚。”
“……”
“去买点礼物,”叶邢舒往车那边大步走。
李鲸冲穿回衣服,表情有点呆,“什么礼物?”
“老人品,”叶邢舒拉开车门坐进去,“去拜访一下水老。”
“这么突然?”
“以后叶家跟水家要常往来,哪突然了?”叶邢舒上网搜了下各种礼品,“老头子提心吊胆的,总得安一安他那颗老心脏。”
“少爷变得不一样了。”
“……别整这些霸总语录。”叶邢舒踹了他椅背一脚。
李鲸冲:“……”
……
一小时后。
水家大院外。
“找谁?”哨岗盯着叶邢舒和她的车看了好几遍。
“是水家主让我来探望水老的,你可以向水家主求证一下。”
“稍等。”
哨岗跟里边的人取得联系,几分钟后上来检查了几遍车外车里,才让他们的车开进去。
他们并没有对这个过份检查有什么意见,毕竟外边的人去叶家也得这么检查。
叶邢舒和李鲸冲大包小包的拎着站在院门外,左右欣赏着雅致的院门。
水家管家走出来,打量了眼叶邢舒,道:“叶少,请随我来吧。”
“有劳。”
“叶少和明庭少爷的事,水老已经知道了。”水管家走在前面,说道。
“那感情好,我跟明庭一见如故,想着趁学校放假,特意替明庭过来看望水老,”叶邢舒睁眼说瞎话,“回头我还要去看看明庭。”
水管家继续说:“水家上下都知道叶少差点打死明庭少爷了。”
叶邢舒笑容不变,“那都是流言蜚语。”
“叶少可能不知道,其中治疗部分,是我来联系的,”水管家语调平淡。
叶邢舒皱眉:“谁污蔑我的?那分明是荒区内部争夺游戏惹的祸,他们误伤明庭,却把脏水泼我身上来了,太可恨了。”
水管家回头瞥了眼面不改色的叶邢舒,也是打从心里佩服她的厚脸皮。
李鲸冲冷汗抹了一茬又一茬。
七拐八弯,叶邢舒将四周暗哨全吃了个通透,跟着踏进圆门,看到院内种花的老人家。
黑发老者动作还十分利索,抬头看过来,不见龙钟老态,沧桑的脸孔透着几分红润之色,两眼深而有神,射出两道凌人的精芒。
只一个照面,老者仿佛就将走进来的年轻人看个透彻。
叶邢舒笑着在想:是个难搞的老头子。
她将手里的礼往水管家手里一推,笑着大步走向水老,“水老,小子叶邢舒来探望您了!”
水老微微地笑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慈祥老人,“你就是叶家小子,精神头确实是不错。”
“哈哈哈,水老妙赞了,”叶邢舒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种花工具,“晚辈来,您坐着指挥就好!”
水老顺势将手里的花苗给她,洗了洗手,坐到旁边的软椅上,接过水管家斟的茶,抿了两口,“种好点。”
“好嘞!”
“带的什么礼?让我看看。”
“都是滋补的好东西,您随便瞧瞧。”叶邢舒认真干活,一边笑着回应。
水老站了起来,水管家立即一箱箱的拆了来看,“嗯,是不错的好东西,花了不少吧。”
“不多,不多,就一万三千五。”
水管家:“……”
水老笑眯眯地数了数,“明庭那道口子都补不了半点吧。”
“他那一口子,在水家主那补过了,这是给您老准备的,”叶邢舒种好,拍了拍手上的泥,跨了出来到水龙头旁洗着手,“您要是不喜欢,我再挑别的送过来。”
水老摆了摆手,道:“老咯,补不进了。”
“怎么会,这就是补老年人身体的,水老试试呗。”叶邢舒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旁边的茶台前,亲自给水老倒了杯茶,躬身,双手递送到水老面前。
她面上笑容恰到好处的扬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直直望进水老沧桑又凌厉的眼里。
水老没接茶,而是问道:“这是叶老的意思?”
“我自个的意思和我家老爷子的意思,您更愿意接受哪一个就是哪个。”叶邢舒笑容不变,举茶杯的动作稳得不见半分颤意。
半晌,水老含笑接过她手中茶,浅抿一小口放下。
叶邢舒唇边笑容渐深,“谢水老赏脸。”
“倒是比你老子胜一筹。”
“哪能跟他比,”叶邢舒笑着提起茶壶,拿起前面的铁枝,挑了挑小炉里的炭,星火轻轻爆裂,“他横多了。”
水老笑不达眼底,“听说你差点捅死自家老子?”
“这算是家丑了,不过叶家跟水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怕揭丑。”叶邢舒自豪道:“对,没错,就是我捅的。”
水老笑呵呵地将她递的那杯茶喝完。
叶邢舒脸上笑容明艳了些许,继续倒了一杯过去。
水老唠家常般,道:“顾家那边有些变化,叶小子不凑这个热闹?”
“嗐,我喜静,不爱凑热闹。”
李鲸冲:“……”
水老:“喜静好啊。家里几个小辈都爱凑热闹,倒是闹得一身腥回来。说起来,也是叫人头疼。”
叶邢舒笑着凑过去,“晚辈最近学了几套按穴法,能缓解一些头疼症,水老可要试试?”
水老笑容有些深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叶邢舒立即走到水老身后,有模有样的按摩了起来。
“手法不错。”水老赞了声。
“您要是喜欢,下回再来给您按!”
“明庭若在,也不必劳叶小子动手了。”
“是小子孟浪了,”叶邢舒不敢再试这老家伙了,笑面虎似的,贼难伺候。
前后讨了几回笑,叶邢舒看老头子终于松口接了礼,掐着点,笑着告辞。
水管家瞥了眼退出院子的身影,看向水老:“倒是个趣人。”
水老脸上笑容仍不达眼底,“是啊,有趣的小子。”
“您就这样原谅了叶家少爷?”
“渊之那边都开了口,这小子又上道,暂且罢了。”水老看了眼叶邢舒种得端端正正的花苗,又扫了眼手边拆开的礼物,笑着感慨,“原以为叶家要断送在这小子手中,而今看来,叶家有这么能忍的小子,还是有些福气在的。”
水管家道:“水家的少爷小姐们也不差。”
水老摇了摇头,有些不置可否,“与这小子比还是稍逊了些。”
听出水老对一面之缘的叶邢舒有些欣赏之意,水管家沉默的收拾脚边拆开的礼盒。
心里头也不由赞叹:拆礼羞辱都能忍,难怪水老能说出那话。
踏出水宅的叶邢舒郁闷地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眼水宅大门,嘀咕:“挺吓人一老头。”
上来劈她一掌,她还好接。
最怕这种笑里藏刀的老家伙了。
叶邢舒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麻溜的上车,催促开车滚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