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
夏知鸢轻轻喊着,泪如雨下。
她站在IcU厚厚的玻璃前,看着里面的爷爷,浑身插满了管子,带着氧气罩,瘦削的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
几乎看不见。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停不下来。
陆老爷子匆忙赶来,看到夏知鸢便问道:“情况怎么样,你爷爷怎么样了?”
夏知鸢声音哽咽,“爷爷,爷爷不好。”
陆老爷子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人,心中叹息了一声,眉眼也浮现出了一抹哀伤忧虑。
他转头问吴管家,“通知陆昂了吗,让他赶紧过来。”
吴管家立刻说道:“已经通知了。”
陆老爷子安慰夏知鸢,“没事的,人肯定没事。”
夏知鸢不说话,只一味看着爷爷。
“我先走了。”
宴会厅里,陆昂收起手机,对白浪一行人说道。
“陆哥,发生什么事?”
“怎么就要走了?”
白浪和赵钱多连忙问道。
“有点事。”陆昂语气带了些焦急,蹙眉道。
洛风禾看他着急,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代言庆功宴会,若是陆昂走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声音有些弱,“宴会还没结束呢,来了这么多人,先走了不太好吧。”
今天来参加这个宴会,有不少厉害的人,还是圈子里有名,有钱的。
都是洛风禾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的存在。
可现在他们来参加宴会。
在这样的场合,洛风禾下意识依赖陆昂。
现在陆昂要走,洛风禾有些心慌。
陆昂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有你在这里就行了。”
“有赵钱多几个人,你怕什么?”
可你不在这里,洛风禾心想。
手捏紧了杯子,眼里有些可怜,更是动人,“那你先去吧。”
陆昂想走就走,显得肆意张狂,丢下客人就走了。
洛风禾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委屈。
周行站在洛风禾旁边,对她说道:“去见见其他人吧,别浪费了大家为你举办的庆功宴会。”
洛风禾转头看了看周行,周行穿着一身西装礼服,更显清冷疏离,在灯光下,清冷得如同一块好久不化的冰。
清冷,粼澈,和这样的灯光,熠熠生辉。
显出了几分难言的矜贵来。
洛风禾的眼神闪了闪,她开口问周行,“你说,陆昂这么着急,到底有什么事?”
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没有犹豫就走了。
周行抿了抿嘴唇,好一会才说道:“不知道。”
周行对陆昂的行为丝毫不意外,从认识陆昂就是这样的。
他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底气,甚至能对抗世界,毫不在意别人,并不会为之妥协。
现在,明明是洛风禾事业的起点,最重要的时刻,他也是说走就走了。
有时候,真的令人羡慕,又嫉妒呢……
“又说不知道。”洛风禾睇了他一眼,眉眼如画,这一抹眼神的风情,在灯光下,分外迷人。
宴会厅里不少人的目光,都幽幽地注视着她,意味不明,眼神复杂。
美丽的人和物,最是吸引人。
洛风禾听从周行的建议,端着酒杯和人交际,礼服裙摆摇曳生姿,是这奢华的场景中,她也是最美丽,最亮眼的一抹存在。
周行在她旁边照看着,做一个合格的护花使者。
“你干嘛去了,穿得人模狗样的。”
陆老爷子看着赶来的陆昂,打量了一番。
陆昂本就高大,一身西服更是衬托得极具压迫性,头发往后梳,更露出锋利而精致的面庞。
更有种夺魄的气势,让人心生怯意。
他身上似还带着从浮华之处沾 染的糜色酒味。
陆昂走到了夏知鸢身边,看着里面,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突然变严重。”
“不知道,我不知道。”夏知鸢手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的爷爷。
他浑身扎满了管子,毫无生机,连呻吟和哀嚎都没有。
夏知鸢心里惊恐极了,她觉得,爷爷再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她眼前模糊,眼泪滚滚而下。
陆昂看她这样,眉头一直没有松懈,他问吴管家,“医生怎么说?”
吴管家看了看夏知鸢,对陆昂摇摇头,意思很明显,状况很不好。
陆昂微微眯了眯眸子,“通知夏家人吧,让他们知道情况。”
如若不然,还觉得夏老爷子出问题,是陆家造成的。
吴管家点头,“已经通知了,那边说很快过来。”
夏家人来得很快,一家四口都来了。
夏建国有些气喘,脸色发白,到底是他父亲,接到电话的时候,以为阴阳相隔了。
现在看到老爷子躺在IcU里,他重重吐了口气,连忙跟医生说道:“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治。”
一旁的张茹嘴唇动了动,但见这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两个孩子,对这个没怎么相处的爷爷,没什么感情,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夏媛媛看了看陆昂,只觉得这样的姐夫简直无法形容,只是看着,就让人从心底生出畏惧和仰慕来。
“姐姐,爷爷会好起来的。”夏媛媛走到夏知鸢身旁,柔声细语安慰她。
夏知鸢并不理睬她,只是看着玻璃里面,神色脆弱仓皇。
陆昂低下头来,低声对夏知鸢说道:“回去吧,IcU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
“回去好好休息,等爷爷icu里出,你还要好好照顾他。”
夏知鸢木然转头,看着陆昂,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都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香味。
隔得近,那些味道就飘进了夏知鸢的鼻腔里,淡淡的酒气,缥缈的香气,人与人之间来往交错,沾染上复杂的香味。
让人一闻,就想起了靡衣玉食的奢华场景。
“爷爷不会出来。”夏知鸢声音艰涩,她有强烈的预感,爷爷,从IcU里出来,就是离开她的时候。
她眼睛通红,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周围的皮肤也被眼泪泅得发红,脆弱,迷惘,可怜……
吾妻尚年少。
陆昂心里微动,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别怕,会好。”
他声音柔和,带着宽慰,弯着腰在夏知鸢耳边轻声道:“一切都会好,会好。”
夏知鸢退后两步,避开了陆昂放在肩膀上的手,她不言不语,只一味盯着里面。
陆昂皱起眉头,盯着她,神色莫名。
夏媛媛看着,连忙解释道:“姐夫,爷爷情况不好,姐姐心情不好。”
陆昂淡漠扫了她一眼,再没给她一个眼神。
夏媛媛:……
这男人真他吗傲。
夏媛媛看到陆昂眼神落在夏知鸢身上,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
夏知鸢好像对陆昂很冷淡?
夏媛媛诧异,这两人之间,夏知鸢有什么资本和资格给陆昂甩脸色?
反倒是陆昂,被甩了脸色,看起来没生气。
夏媛媛盯着姐姐看,想从中看出来点什么来。
姐姐身上一片凌乱的脆弱,实在谈不上美丽,悲伤将她笼罩,让人不忍多看。
对于姐姐的好奇,压过了一个亲人即将离开的惆怅。
张茹看夏知鸢这样,叹息中莫名夹杂了一种快意。
让她为家里人做点事,却狮子大开口,直接索要。
现在哭成这样,伤心成这样。
还以为是个没心肝的,原来你也会伤心,也会难过呢。
当着陆家人的面,张茹作慈母状,安慰女儿。
夏知鸢不理不睬,似乎完全听不见张茹的话。
被她无视,又被这么多人看着,张茹有些尴尬。
这个女儿,真的是来讨债的。
有一种父母对于儿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恨意,见不得他好,见不得他快乐……
尤其是对于不喜欢的儿女。
“知丫头,回家。”陆老爷子出声道,“听爷爷的话,先回家,好好休息。”
“你呆在这里除了伤心,别无他法。”
这么盯着夏根生,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陆昂,带她回家。”陆老爷子吩咐陆昂。
陆昂嗯了声,走近夏知鸢,轻声道:“走吧,回家。”
他一手扶住了夏知鸢的腰,一手搭在她肩上,强势地推着夏知鸢走。
夏知鸢被推着走,头却偏着看向玻璃里面,走出了一段距离,她还往回张望。
出了医院,陆昂将夏知鸢塞进车里,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他转头看着她,她魂不守舍,好像与外界隔绝,眼泪滚滚而下。
陆昂薄唇抿着,伸出手抹她脸上的眼泪。
夏知鸢偏过头去,自己抬手胡乱擦眼泪,可是眼泪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陆昂启动车子,开车的速度有些快,时不时瞟向她。
天色黑了,城市华灯初上,夏知鸢望着车窗,车窗倒映着她狼狈的脸。
她大口大口呼吸,好像要从一个梦魇里挣扎出来。
陆昂见此,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夏知鸢,夏知鸢……”
“你还好吗?”
夏知鸢转头看向他,通红的眼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和陌生,她收回眼神,“我没事。”
“麻烦你送我回家。”
陆昂立即皱眉,盯着她,眼里带了审视,还有一丝烦躁,
他抽出纸张给她,“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夏知鸢接过纸,“谢谢。”
她偏过头去,擦着眼泪。
回到庄园,夏知鸢就径直回到房间。
陆昂对女佣说道:“热杯牛奶送上去,随时注意她的情况。”
“好。”
这时,陆昂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那边传来白浪焦急的声音。
“陆哥,洛风禾不见了。”
陆昂下意识揉了揉眉心,烦躁道:“什么叫人不见了?”
“就是人从宴会上不见了。”白浪语速极快,“就怕是宴会上有人带走了她。”
“宴会上不乏胆大包天的人。”
“洛风禾长得漂亮……”
陆昂打断他的废话,“监控查了吗,那么大个人,能平白不见了?”
“会场那么多安保,有人带走她,肯定有人看见。”
“查查会场离开的客人。”
“房间和厕所都要找。”
白浪:“在查,正在查。”
“陆哥,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白浪焦急道,他们还真有些压不住宴会厅这些人,现在闹麻了。
陆昂看了看楼上,对女佣说道:“一定多注意她的情况。”
“好。”
陆昂大步流星走了出去,紧接着是引擎发动声音,很快远去。
“陆昂,陆昂……”
夏知鸢从屋里跑出来,连鞋子都没穿,打着赤脚。
她满脸慌乱和焦急,正好撞见端热牛奶的女佣,“陆昂呢,陆昂呢。”
女佣连忙说道:“小陆总刚刚出去了。”
“走了?”夏知鸢茫然,又立刻焦急道:“快帮我叫司机,我要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好,好,别着急。”女佣连忙放下牛奶,去叫司机。
“快点,快点,快点。”夏知鸢声音嘶哑,竭力催促着。
夏知鸢跑到门口等,等车子来了,立刻上去,“快些,开快点。”
她的脑海里响起陆爷爷的声音,“知丫头,你们到家了吗,赶紧掉头,赶紧回医院。”
爷爷。
爷爷!!!
到了医院,夏知鸢匆忙下了车,赤脚在医院里跑,她跑得很快,气喘吁吁跑到icu病房前,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本来还奄奄一息的爷爷,醒过来了,看起来精神还挺好的,坐了起来,身上的管子也抽了。
夏知鸢先是心头一喜,紧接着,从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惊骇来,让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双腿一直蔓延到了心脏上,让她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陆老爷子往夏知鸢身后张望,没看到人,小声问吴管家:“陆昂人呢,怎么没来,赶紧让他过来。”
陆老爷子脸色极为难看,催促吴管家,吴管家赶紧出去打电话。
夏建国脸上难掩悲伤,对夏知鸢道:“快来看你爷爷。”
夏知鸢看着他们,又看着爷爷,夏根生却面带笑容,分外慈祥道:“知丫头,过来。
夏知鸢浑身发软,如同飘过去,想对爷爷笑,可嘴角却不听使唤,抽搐颤抖着。
“爷爷。”她一张口,眼泪却是滚滚而下。
“莫哭,莫哭。”夏根生抬手,粗糙枯瘦的手擦拭孙女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