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大家的劝阻,直接来到湖边。蹲下身,伸出手,捧起湖水喝了一口,心中一阵狂喜,的确是盐湖!他随即又撸起袖子,伸进水里捞起一捧湖边积淀的盐,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众人怔怔地站在远处,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几个当地官员,更是为傅青云的鲁莽而遗憾。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傅将军为何这么固执,一定要触犯湖神。
就在这时,傅青云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可大伙儿犹豫了半天,没人敢动。
只有程婴、缪凯峰等几人向湖边走去。
几人来到湖边。
傅青云指着湖水,“你们也捧起来喝喝看。”
几人不解地捧起湖水,尝了尝,顿时惊讶得瞪圆了双眼,“咸的?!这湖水竟然是咸的?”
傅青云又让几人捞起水边的白色“沙子”,几人更加惊讶了,“这怎么好像盐啊?”
“这就是盐!”傅青云肯定地答道,“你们尝尝。”
几人捻了一些放进嘴里,“真的是盐!”
“我的乖乖,这得多少盐啊?天啊,这下我们不愁没有盐吃了!”几人放眼望去,水边白白的一层,一直延伸到远处,望不到边,忍不住惊叫起来。
杵在远处的当地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刚才说什么?盐?”
“是的,好像是说盐。”
“难道这湖里有盐?”
几人也不淡定了,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禁不住好奇地走了过来。
当他们喝了一口湖水,又尝了那水底的盐之后,也忍不住一阵激动。
有一位年纪大点的官员不禁泪流满面,“我宕州百姓再也不愁没盐吃了。”最近,他因为宕州没有盐伤透了脑筋。
随后,傅青云便安排宕州州府,负责组织开采湖里的食盐。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带来麻烦,要求秘密开采。
三月初三这天上午巳时,从四面八方来了很多百姓,粗略估计,大概有几千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聚集在这盐湖边。
距离盐湖约二百步的地方,摆着一张长长的桌案,桌案上供着牛头、羊头、猪头,以及一些点心、水果和饭菜。让远处站在人群中的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馋得直流口水。他们一年也吃不上一顿肉食,此刻多么想上去冲上去咬上几口,还有那些点心和水果,更是见都没见过。
可是他们不敢,因为乡里的老爷和自家的大人告诉他们,那是给湖神吃的。谁要是惹怒了湖神,是要倒霉的。
“我要是湖神,多好!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就不用每天饿肚子了。”孩子们这样想着。
不过,其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的少年,却没有心思去看那些供品。他正怒视着前面,眼里装满了仇恨与不解。
桌案的中间一个一尺多高的香炉,亮堂堂的,三根比小指稍微细一点的贡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增添了几分神秘。
桌案旁边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披头散发,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他自己或许都不懂的鬼话。
距离桌案一丈远的地方,挤满了人。前排是几个身穿锦衣的乡绅,身后是一排家丁。平民百姓站在他们身后三步开外。
只见那道士将手中的浮尘使劲一甩,桌案上方,立时出现一团火苗,升腾起一团青烟。
“跪——”那道士高声念道。
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有些小孩子觉得很新奇,忘记了下跪,随即被大人按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咒语。
“出嫁——”那道士再次高声念道。
两个家丁推搡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到那道士身边。女孩个子不矮,却很瘦,撑不起那一身红衣,头上也系着红帕,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道士,泪水不住地流出来。
那道士转身在她面前一边念着咒语,一边从头到脚地比划着。
女孩转过头,看着远处的一对破衣烂衫的中年夫妇,眼里充满了恐惧、无助和乞求。那是她的父母。那妇女不断地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随着那香炉里的贡香越来越短,那道士念道:“起轿——”
那两名家丁抓住女孩的胳膊,拖拽着向湖边走去。
他们来到湖边,熟练地将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装进蒲包,用绳子扎紧,然后用绳子的另一头将女孩的双手牢牢地反绑住。
最后连人带石头,上了一艘小木船。
女孩看着越来越远的父母,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娘——娘——,救救我——娘救我——”
一声声泣诉,带着她的恐惧,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留念,也带着她的迷茫,被湖风撕碎,扯远。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中她献祭给那湖神,以往每年这一天,她都会看到村里那些比她大的姐姐,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也这样被带走,最后被沉入湖底。
那时,她除了同情,还有那么一丝侥幸,她祈望上苍,千万不要被选中。她不想嫁给那个谁也没见过的湖神,她不想离开父母,不想离开弟弟,她还有很多想法没来得及去做。
在老族长通知他们家的时候,她觉得天塌了。她呆坐了三天三夜,一口水没喝。她先跪在父亲面前,磕着头,乞求父亲去跟族长求求情,只要不让她嫁给湖神,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三天不吃饭,没日没夜地干活,都愿意。可父亲沉默了好半天,说,那是人家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又去求母亲,母亲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她不顾家人的劝阻,跑去求族长。族长说出的话跟父亲说的一样。
她绝望了!
她逃跑过,可还没跑出村子,就被族里的那些平时看上去像好人一样的人抓住了。她又抓,又咬,又踢,最后被他们用绳子一圈圈捆起来,送到了族长家的柴房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村里的人,平时看上去是那么好,可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嘴唇咬破了,泪水流干了,可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没有一个人来救她,就连平时最疼爱她的爹娘也没有。
她的心很疼,很疼。
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爹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对这个世界的留念也越来越淡,越来越少,越来越薄,少到几乎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