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我是霸王吗?”
张时见风停了下来,他丢掉了手里棍子,然后捡起了两个土块放到了我腿边。
“假的,你只是常青,也永远是常青。”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拿出兜里的药瓶往嘴里塞了一颗,然后站起了身。
张时轻咳了一声,也站起身默默看向了朝我们走来的温晚。
见我往前走,张时也默默跟在了我身后。
很快我和温晚的视线便有了交错,她默默低下了头,我也低头重新点起了灭掉的烟。
张时在身后看着我们错过的身影愣在了原地,沉默片刻也默默跟了上来。
这一次错过的不只是交谈,还有我生命中大半的光景。
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人群,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似乎只剩下了张时。
姜叔叔,蒋阿姨,江叔,苏朝露,许晨,老高,老院长,许诺,温晚,甚至还有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姜江……
短短的三年,他们用着各种方式离开了我。
或许有些人和我无关,但确实是有人因为我才离开。
我摸着花白的头发,看着身上黑色的外套,脑袋里突然想到了一只乌鸦。
它脑袋上有白色的印记,闪动着翅膀停在了济南胡同的院墙上……
在恍惚中我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默默看向了面前站着的乡亲。
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于是便垂下了脑袋。
徐木身旁的二叔坡脚着脚走到了我身前,他弯腰拍打了几下我裤腿上的灰尘,沙哑着声说道:“好孩子,饿了吧?”
我愣了下神,看着眼前一道道心疼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半跪在了地上失声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把苏朝露安稳的带回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扛不住悲哀的情绪,像丢了魂一样说着道歉的话。
而我的魂在哪呢,在半空中,在云彩上,和穿着红色戏袍的苏朝露站在一起……
我脸上带着凄凉的笑容,看着下方的自己突然想到了在沈一出意外后苏朝露那些道歉的话。
原来一个人在经受过重大的苦难后真的会变得小心翼翼,小心到会把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
……
我并没有和张时一起离开这个偏远的村庄,而是穿着苏朝露留给我的大红戏袍拎着生锈的铁剑每天坐在院子里唱着无人回应的戏曲。
观众是有的,只不过是每天来给我送饭的徐木。
在元宵节那天,徐木像往常一样把饭菜放到了窗台上,这次他并没有以往的沉默,而是坐到我身边递给了我一支烟。
“你要开学了。”
他点了下头,帮我点上烟后轻声问道:“要一起走吗?我联系好了大巴车。”
我摇了摇头,可是再看到院子后又默默点了下头。
“这里没有她的东西,我想回青岛了,想给苏朝露弹琴,想去看看江叔。”
“好,那明天一早我来喊你。”
“麻烦了。”
徐木叹了口气,看了眼我的脑袋后又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染发膏。
“哥,白头发不好。”
“没有人在乎的,就这样吧,把饭也端回去。”
“可是你一天没吃饭了。”
“吃了苹果,回去吧,早点休息。”
……
第二天下午四点,我在徐木的陪伴下回到了别墅。
别墅门口的麦子地依然翠绿,苹果树也结了几个硕大的苹果,可别墅却显得很是空旷。
把车钥匙给徐木让他先回学校后我就上了二楼,看着苏朝露空旷的房间我默默叹了口气。
里面除了那幅我们在海边拍下的照片全都被收拾过,因该是被张时一把火烧掉了,只留给了我一些碎碎的回忆。
我推开了窗户让海浪声传了进来,躺在还留有余香的枕头上默默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疲惫,很快我就在海浪声中睡了过去。
直到天完全黑的那一刻,我才揉着脑袋坐起了身。
这种时候是一个人最孤独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路灯亮着昏黄的灯光陪伴着我。
收拾好床铺后我离开了房间,虽然没有胃口,但我必须吃点儿东西来对抗有些发晕的脑袋。
厨房里只有几个剩下的鸡蛋,于是我打开了冰箱,可是刚推开我就愣在了原地。
里面只有一盘没吃完的烙饼,那是苏朝露最爱吃的主食,这盘也是她亲手做的。
虽然已经冰凉,也发硬,我还是混着眼泪,在赶来的李冬的注视下坐在客厅吃完了这份烙饼。
她擦去了心疼的泪水,倒了一杯热水给我。
“老板……”
“谢谢。”
我笑着朝她示意了一下,然后小心的问道:“能帮我一件事吗?”
“你说就行。”
“帮我去买一枝玫瑰,送到海边。”
李冬虽然疑惑,可还是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在她走后,我从兜里拿出了药瓶往嘴里塞了一颗,然后走向了那台落满了灰尘的钢琴。
应该是徐木告诉了张时他们,当我把钢琴推到海边后张时还有张南娇他们也来到了海边。
我整理了一下换上的西服,然后接过了李冬买回来的玫瑰。
把花放在钢琴上后,我又蹲在地上点燃了随身带的黄纸,还有几根准备好的木棍。
火光照耀在脸上很温暖,甚至就连我弹出来的琴声都很欢快,此刻悲伤的只有我的双眼。
……
虽然很想去看看江叔,但我身体不允许,在回青岛第二天我就病倒在了床上。
每天陪着我的只有二常和三常,还有每天在忙完工作赶来的李冬和张伟栋。
张时也想来,可是屈欣怀了孕,在我谩骂中张时还是每天窝在家里陪着屈欣,但时不时的也会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一楼。
这场病医生检查不出来是在哪里,即便吃了退烧药我依旧会发烧。
我知道自己是心病了,但是没吃吴医生寄来的药物,而是让张伟栋托人制造了一堆糖片,苹果味的。
或许苹果味真的有用,也或许不是糖,在三月末我算是痊愈了,也不会发烧,也不会流眼泪。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我依旧会在每天凌晨突然醒来,看着苏朝露的房间枯坐一宿。
在一个雨天,我把二常三常托付给了张时,然后开着车回到了济南。
短暂的时间带不走什么,但是能给我坦然面对江叔的勇气。
在那个熟悉的墓园,江叔叔蒋阿姨墓碑不远处,我半跪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江叔的照片。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我沉默着点了一根又一根烟,全都插在了江叔的墓前。
我说不出怀念的话,但思念无声,江叔一定能收到我的心意。
在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后,我离开了墓园回到了胡同。
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我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并没有收拾,而是爬到了房顶默默看向了许诺的院子。
他院子里的花盆还在,但是花却不见了,看着院子里同样长出的杂草,我知道许诺已经离开了。
于是我默默拿出了手机看起了许诺的小说,直到脚边满是烟头,天也黑下来的那一刻我默默收起了手机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