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在八宝楼?”陈若兰再次确认。
或许当真如陈若兰所说今天并非黄道吉日,闷热的天气、催命的雷声都预示大雨将近。狂风大作,行人争相躲避,车辇顶不住只得停到八宝楼对面矮一截的八仙楼。
选了个视野最好的包间,陈若兰透过那被风吹得快散架的窗棂注视着八宝楼。
慕容晓此刻腹痛难耐,脸色铁青,咬牙点头。
陈若兰给慕容晓递热茶,表情是慕容晓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严肃,“而今楼里只剩下横龙岭和八宝楼的人,你觉得,慕少宗主落到谁手上能好活。”
听了这话慕容晓脸色更差,不过看着闪着磷光的信蛾,“信蛾与主人心脉相通,信蛾能活主人便活着。”
“万一当真如我兄长所言是个饵呢。既已得知慕少宗主所在,回去从长计议方为上策。”林正风尝试劝这两个疯子回家。
慕容晓伸手驱使了一下信蛾,信蛾转了个圈回到原地。“不知道有什么,信蛾不敢靠近。”
陈若兰对林正风的建议置若罔闻,掏出一幅卷轴,推开,居然是当年汇英楼的舆图。
见陈若兰有备而来,林正风眼见执拗不过只得加入。
狂暴的雷雨终于落下,雨水瓢泼一般,雷电交加,路上鲜有行人,偶尔一两个都是披着蓑衣行迹匆匆。偶尔一阵狂风,夹杂咆哮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碰到的东西都撕扯蹂躏一番。
灯火通明的八宝楼比八仙楼更招风,门面早早关严了门窗,只有灯影交错诉说着楼内的热闹。
拟定好计划后,陈若兰一直盯着八宝楼若有所思。
见好友今日与别不同,林正风也不过问,回头看了身体不适已然睡去的慕容晓,还是不死心劝道,“若兰,要不,算了吧。”
“算不了。”陈若兰见林正风还没有开窍,提点道,“那慕少宗主无论落入谁人之手,肯定已经将我们卖了个干净。他们一定会对镖局下手。”
林正风此刻才如梦初醒,此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慕少宗主元大公子,而是梅庭镖局的存亡。可这……一想到慕容晓还是林夫人的舅家姑娘,一下子百感交集。
“她不去也罢,就我俩去,至少知道这横龙岭有多少人,是否与八宝楼联手,势头不对,连夜出逃。”
“我那一家子人……”梅庭镖局树大根深,哪里能逃掉。话到一半,林正风才意识到所谓的连夜出逃就没有林家,就他林正风一个人而已。林正威最后的“拜托陈坊主”,竟是拜托陈若兰带走他和慕容晓,难怪会中途改变主意让慕容晓跟他们一起。
林正风再次痛恨林正威自作主张,痛恨自己后知后觉,“我岂能一人独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从来就是林家最后的火种,林镖头一片苦心,你不该辜负。”
陈若兰一直在琢磨要不干脆八宝楼也不去,直接将林正风敲晕带出洛阳城关起来,待到曲终人散。人是能救下,但恐怕此后形同陌路。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告诉了他。
林正风那暴脾气,“去,我就不信我什么都做不了。如若我连家都保不住,我还学什么武修什么道!”
“那我们先把元姑娘送回红蔷楼。”陈若兰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慕容晓送回元绯瑶处,伸手想将慕容晓抱起,却被慕容晓抓住了手,慕容晓迷迷糊糊喊了声,“哥?”
陈若兰仿被烫到,甩开慕容晓的手,惊骇地看向慕容晓。待被惊醒的慕容晓借着灯火看清陈若兰的脸,顿觉尴尬,“陈公子,得罪了。”
陈若兰哪里是怕尴尬的人,只不过轻轻失态一下,花花公子的面孔顷刻回到脸上,“你睡着的模样真可爱。”
慕容晓瞬间被恶心到失了抱歉之心。
慕容晓醒了,再想抛下她就不可能。陈若兰终于还是下了探八宝楼的决心。
“经我的探子回报,寻常房间没有慕少宗主的踪迹,只剩楼顶楼主居所和后厨地牢没有探视,横龙岭岭主与八宝楼楼主如今都不在楼中。”
陈若兰口述着,一边整理行装,背上还是那双精致的兰花腰刀,钢针梅钉仔细在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林正风已经从劝阻整顿到整装待发的状态,手中摩挲着师父苍松道人所赠的傲雪剑,酝酿着让此剑饮血的觉悟。
慕容晓只觉一觉醒来气氛骤变,出于作弄陈若兰的心态,袖子一摆,袖中便窜出一事物将陈若兰手腕缠住。
陈若兰看见是个大虫子吓得惊叫甩手,可不过片刻那恶心的大虫子有如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用手去扳却已坚硬如铁,刀剑都不知能否奏效。
感觉这是被下蛊了,陈若兰惊问慕容晓,“这是什么?”
林正风也惊得坐不住,“你怎么暗算人呢?”
对于慕容晓的言行,林正风一直颇有微词,偏偏是嫂嫂失散多年的亲人他才忍让再三。见她再有出格行为,自然怒不可遏。
慕容晓也不分辩,在手上也缠了一圈,轻轻一晃,陈若兰手上的环也跟着晃动起来,非常巧妙。
“此乃我的护身蛊,无毒,可做联络防身之用,盐水覆之便可取下,无需大惊小怪。”
陈若兰一贵公子怎么也对虫子感到膈应,头皮发麻,苦笑,“那你好歹打声招呼,吓得我差点祭出袖里梅钉。”
“我若是能被你的梅钉打中,我还真回家睡觉得了。”慕容晓不以为然,问林正风要手,调笑道,“正风哥哥,你怕么?”
林正风又是一身鸡皮疙瘩,手递过去,“你还是称呼我林小公子吧。”
陈若兰不满道,“你咋不叫我若兰哥哥了?”
“你想得美!”这回轮到慕容晓起了一身鸡皮。
林正风接过了那恶心的虫子,刚开始蠕动趴到手上模样还颇恶心,等躯壳变硬变黑却透露出精致,仿佛一只独特花纹的黑亮镯子,神奇的还有一种金属的光泽。戴上后,林正风惊讶地发现,居然可以通过晃动感知到慕容晓、陈若兰手上同款镯子的方位,甚至可以探知宿主的情况,不禁赞叹,“妙啊。”
“不然你以为蛊只能害人。”向来中原对蛊诸多误解,慕容晓解释,“蛊乃西南医道,心术不正的人才会用来害人。且蛊也讲究阴阳平衡,少白的殒身蛊就是蛊王为其续命炼成,是要折损寿元的,失了这殒身蛊别说少白性命垂危,施蛊者亦痛不欲生。我就是真不懂,什么仇什么怨,连亲爹都不顾了。”
“是我狭隘了。”林正风抱歉。
陈若兰双刀一背折扇一收,“事不宜迟,我的人已经把楼里的上官郎君引开,你们去楼顶我去地牢分头行事,摇铃为讯,点到即止。”
拉上了去对面八宝楼的牵引绳,慕容晓还是不忘叮嘱,“性命要紧,莫要逞强,你们已经帮我良多。”
“不是常言牡丹花下……”
“你敢说那个字我跟你没完!”慕容晓气急得蛇咬拳都要使出来。
陈若兰轻功一使一溜烟不见了。
“这也惯会气煞人了,他平时也这般模样,你能忍?”慕容晓忍不住问林正风。
林正风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他啊,只喜欢作弄喜欢的人,平常对人都是谦恭有礼的。”
“谦恭有礼”四字林正风说着都觉得昧良心,一下子仿佛又发现了什么秘密,愣了神。
还好慕容晓完全没有听进去,包了头脸冷哼一声表示“她才不信”,轻盈地从窗户窜到对面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