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锦画道:“臣妾人微言轻,依照规矩,若无皇上恩准,生下来的孩子大概率也要抱给其他高位娘娘养着,不知可否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若这胎是个阿哥,日后能否有幸记在娘娘您的名下?”
宜修膝下已经有了嫡长子弘晖,按道理来说,确实没必要非得再去抚养一个其他妾室所出的孩子。
只不过,多一个阿哥也算多一个助力,何况胤禛的子嗣本就单薄,除却柔则难产早夭的那个儿子外,宫里就只剩下三位阿哥。
若皇后的名下再添一位阿哥,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当然,子凭母贵、母凭子贵,若能养在中宫的膝下,旁人自然不敢轻易轻贱了这个孩子,对他的生母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
宜修能看得出来,锦画的投靠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在这后宫里,真正的主子无疑就只有太后、皇上与皇后三人。
且不说胤禛此人本就薄情,他待锦常在虽有几分宠爱,但帝王家的恩宠,是最容易转瞬即逝的东西,锦画是个聪明人,想必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压根就没想过能倚仗皇上。
至于太后,尽管从未明确的表态,对柔则有偏袒之意,但显然已经疑心富察贵人小产事件的蹊跷。
何况柔则和锦画,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一个只是宫女出身,二人之间的纠葛,太后明面上不说,私心里总会偏向自己母族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因此算来算去,宫中唯一可以投靠的,也就只有和她同样视柔则为死敌的皇后娘娘了。
锦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后并不喜欢自己,之前皇后利用她联手扳倒柔则那次,也不过是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各取所需罢了。
此番她也只能赌,若自己腹中这胎真是个阿哥,且宜修同意将其记在她名下抚养的话——
那么日后,念着自己今天这份锦上添花的人情,宜修多少也会对她这个皇子生母关照两分。
不仅如此,中宫皇后的身份何等尊贵,自己出身低微,也算是竭尽所能地给这个孩子谋了个好出路。
即使她要忍受骨肉分离之痛也无妨。
宜修并不急着给她答复,只是不疾不徐的啜饮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将自己的亲骨肉送到别人膝下呢?
更何况宫里皇嗣单薄,胤禛又已接连失去两子,锦常在若能替皇室开枝散叶,龙颜大悦想必是在意料之中,那时正是她在宫里炙手可热的时候,她倒也舍得直接将自己的孩子拱手他人,直接记在旁人名下。
“锦常在这是忌惮着太后娘娘是柔则的姑母,又知道本宫与柔则不睦已久,此番前来,不仅是想以腹中的孩子换本宫的庇护,也是想着替他谋一个好前程罢。”
锦画坦然道:“是,臣妾人微言轻,若这个孩子能有幸记在皇后娘娘您的名下抚养,那当真是求之不得的福气。”
宜修微微一笑:“好啊,若真是个阿哥,你便去禀了皇上,求皇上下旨,将他送到景仁宫吧。”
她已然尽心尽力的将弘晖养大,培养得出类拔萃。日后名下再多一位阿哥,于自己而言也是锦上添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锦画喜出望外,叩首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起来吧。”宜修从容地说,“至于庶人乌拉那拉氏的事,锦常在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她行为出格,又不堪重用,就算她是太后的侄女,太后也未必就会插手帮她。”
宜修面色平静,话语里却透着一丝寒意:“如今她已经进了甘露寺,若再想翻出什么风浪,本宫自是容不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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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命微臣联合督查院的几位大人,一同搜集年羹尧的罪证。微臣近日与瓜尔佳鄂敏大人、洛平大人,都在暗中找到了不少证据,指向年羹尧大不敬之罪。”甄远道恭声说。
“弹劾年羹尧的奏章不断,可朕一直都不曾理会,只因时机未到。”胤禛看了一眼甄远道,“等有了万全之策,朕会让张廷玉告知你。”
他眉宇间有着杀伐果决的锐气,甄远道心知,皇上这是对除去年羹尧一党,势在必得了。
翊坤宫。
“娘娘,皇上最近每天都来看您,可您怎么还是一直闷闷不乐的?”颂芝觑着年世兰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年世兰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颂芝的话,她骤然间回神,眸色一黯。
“皇上日日都来翊坤宫不假,可本宫总觉得,皇上待本宫,和从前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一手支着下巴,神情落寞。
“怎么会,皇上还惦记着娘娘您入王府的日子,对娘娘可不是情意深重吗?”颂芝开解道,“兴许过段时间,皇上就会下旨复您的贵妃之位了。”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却高兴不起来,她不置可否,低声说:“贵妃不贵妃的都不重要,只要皇上心里还有本宫就好。”
只有年世兰自己知道,尽管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她还是那个张扬明艳、不可一世的华妃娘娘。哪怕是深得圣心的莞嫔,面对自己话语里的咄咄逼人,火药味十足,也只得避其锋芒,对自己忍气吞声。
然而只有回到翊坤宫后,卸下了人前的面具,她才会流露出如现在这般,内里患得患失的真实模样。
一年前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自己会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般敏感脆弱。
“娘娘,皇上来了!”周宁海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进来,激动的禀报道。
年世兰闻言,连忙掩藏好方才心事重重的神情,重新挂上一张笑脸,前去接驾。
胤禛负着手走了进来,眼看快要到用膳的时间了,年世兰连忙吩咐小厨房去备菜。
“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还有些旁的清淡爽口的菜色,都是皇上您平日里爱吃的。”她见胤禛面色和煦,似乎心情不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连和胤禛说话,都变得小心谨慎,处处揣测着圣意,生怕惹他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