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柔则和芳若各自背着一筐木柴,从山脚下艰难的往回走。
芳若的右腿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还要艰难地走在前面开路,而柔则慢吞吞的跟在她背后,嘴里一直嚷嚷着“芳若你慢些,累死我了。”
甘露寺的修行生活劳苦,之前柔则染上时疫后落下的病根,也日渐开始发作起来。
静白盯她盯得紧,容不得柔则躲懒,因此她被迫做了不少粗活,从前养尊处优处优的她一时劳累过度,心悸、头晕目眩这样的症状也愈发严重了。
她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之前膝盖摔伤的地方旧疾复发,眼下是一步也不想多走。
柔则将背上的木框卸下来扔在地上,认命般的就近找了个树桩坐了下来——回去晚些就晚些吧,大不了就是听静白那个姑子刻薄几句,少吃一顿午膳,反正也饿不死。
“芳若,我走不动了,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
芳若看了一眼头顶,日头高悬,照着柔则今天这个速度,只怕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在正午前赶回去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拖着受过伤的腿艰难地坐下了。
“咦,芳若,前面有一座道观,走,我们去讨口水喝。”
柔则指着不远处树林掩映下隐约可见的道观,惊喜道。
她扭过头,睨了一眼地上的箩筐,皱着眉又把它背在了肩上。
“日高路渴,能否冒昧讨口水喝?”柔则推开道观虚掩的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望。
这里地方不大,庭院里坐着一位面色和蔼的女子,倒是个清静的地方,就是有点冷清了。
那女子上了年纪,不过依稀可以从眉眼中看出来,年轻时想必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
她闻声抬头,冲着柔则和芳若温和一笑:“进来吧,积云,去倒两杯茶来。”
看起来似乎是个好说话的。
柔则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柔声道:“多谢,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呢?”
“叫我冲静便可。”
不多时,名唤积云的侍女就端着一壶新沏的茶从屋里走了出来:“太妃,茶来了。”
太妃?柔则惊讶,不过很快就转念想到,康熙年间确实有一位宠冠六宫的舒太妃,在先帝驾崩后就出宫修行了。
莫非眼前这位就是?
“您是…舒太妃?”柔则试探问道。
舒太妃怔了怔:“娘子认得我?”
柔则点了点头,自作聪明地说:“太妃唤我莫愁就好,我从前在皇宫里生活过,如今来甘露寺修行,自然对您的事有所耳闻。”
舒太妃笑了笑,也不多问,没有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柔则心想,舒太妃虽已离宫,但到底封号位分还在,又是果郡王的生母,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在甘露寺备受欺凌,若是能得舒太妃照拂一二……
毕竟眼下,除去舒太妃,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合适她抱大腿的人了?
想到这里,柔则面上的笑容格外甜美奉承,与舒太妃絮絮闲聊了许多,话里话外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讨好意味。
舒太妃看在眼里,却也并未点破,仍是一副娴静和蔼的模样,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她早已淡泊事外,柔则的态度,既没有让她感到受用,倒也没有太多的反感。
“额娘,好久没来看您了。”就在这时,好巧不巧,果郡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推开门,语调轻快的快步走了进来,结果就是——
和皇兄从前的柔嫔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说是柔嫔也不确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应该叫柔答应…或者庶人乌拉那拉氏?
果郡王从前见过柔则几次,自然认得她,然而在自己额娘的道观碰到,确实让他十分意外。
尤其是,柔则那张和甄嬛有五分相似的脸,属实让他有片刻的恍神。
“莫愁见过王爷。”柔则盈盈屈膝,规矩地施了一礼,努力用沙哑的嗓子做出一种柔和的声调。
“啊…免礼。”果郡王摆了摆手,接着向舒太妃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舒太妃给自己的儿子解释道:“莫愁在甘露寺修行,正巧路过讨口水喝,她说自己从前在皇宫生活过,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倒谈不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还听过不少风言风语。
舒太妃远离世俗,久不问皇宫中事,自然不了解。但庶人乌拉那拉氏残害皇嗣,被皇上废弃的传言,从前在京城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果郡王早就有所耳闻。
柔则急忙抢先一步道:“太妃,我从前正是皇上身边的柔嫔,只是因为得宠遭人眼红,被设计陷害,皇上认定了宫里的嫔妃小产一事与我有关,将我打入了冷宫。”
她眼底露出委屈和凄惶的神色:“谁知有不少人急着落井下石,哪怕我进了冷宫她们也不能安心,非要千方百计的取了我的性命灭口不可,我便向皇上和太后求情,出宫修行,远离后宫中的这些是非。”
她说到伤心处,似是有数不尽的冤屈般,一双温润的杏眼满含泪水,已经开始有些哽咽了。
果郡王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舒太妃身为先帝宠妃更不用说,二人都是见识过后宫的尔虞我诈的人。
因此,无论是对柔则残害皇嗣的罪名,还是对柔则方才的一番剖白,他们在心里都持着保留态度。
真相究竟如何,未见全貌的局外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其中的任何一方。
舒太妃淡淡一笑,而果郡王见柔则哭得这般梨花带雨,却是动了两分恻隐之心。
莞嫔与年氏势同水火人尽皆知,但柔则与莞嫔的过节他倒是并不知晓。
何况柔则还顶着那张和甄嬛有五六分相像的脸,加上她刻意在人前伪装,总是一副柔弱温婉的作派,俨然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很有几分迷惑性。
不了解她为人的人,冷不防看到白莲花的高超演技,对她的第一印象大多不算太差。
“莫愁既已入了甘露寺,一脚踏出红尘,前尘往事便不要过多纠结了,否则的话,只会徒惹自己伤怀。”果郡王开口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