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
“娘娘,裴总管过来了,奴婢瞧着他手里还拿着圣旨呢。”
惜玉快步进来。
楚灿面露喜色,想必是钦天监已经做到位了,这是来晋升位分的圣旨。
她赶忙亲自去迎了裴今故。
“裴公公忙里忙外,此时过来储秀宫,可是有何要事?”
裴今故淡笑,“娘娘有喜,奴才是来给您贺喜来了,还请娘娘接旨。”
楚灿大喜,行礼等候圣旨。
裴今故宣读陛下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得玉环所示,充媛楚氏,身负祥瑞,宜作嘉奖,赐封号祥,钦此。”
楚灿笑意完全僵在脸上。
心里一疼。
这种痛感瞬间从心头蔓延四肢百骸,更令她升起一丝绝望。
宁玄礼竟然这样对她?!
他如今对她,已经是半点情意也没有了,不仅没有晋升位分,更选了这样一个称号来侮辱她!
他明明知道她最恨的就是这个祥字!
裴今故笑着恭贺,“奴才恭喜娘娘了。”
楚灿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只有震惊,和不甘心的屈辱。
她僵硬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臣妾……领旨谢恩。”
裴今故还是笑得很随和,“祥充媛得天独厚,天降祥瑞,陛下高兴得很呢,您可是宫里除了昭宸皇贵妃以外,唯一一位被赐封号的主子呢,娘娘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楚灿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多谢裴公公提点,本宫甚喜。”
裴今故淡淡看了她一眼,“奴才告退。”
若是祥充媛聪明,便会利用好这次机会,去讨好太后,说不定还能起势,而今看来,她似乎还是喜怒都在脸上,机会不大。
储秀宫的宫人送了裴总管出去。
楚灿再也无法克制,手中攥着的圣旨狠狠的扔到地上。
惜玉赶忙捡起来,“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
“本宫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扭转声誉,不为命格之说所困!”
楚灿眼里激动的滚落两行热泪,“为何!为何陛下要这样对本宫!得玉环所示,玉环上明明写着逢者升,陛下顺应天意,合该晋升本宫的位分!”
最起码也应该升至妃位。
至少是提了一级。
结果,不仅没有晋升,反而,赐了这样一个封号!
惜玉劝道,“娘娘息怒啊,有了玉环的事,最起码太后不会再觉得您不祥了,此乃喜事啊。再者说,宫里面赐封号,是比晋升位分还要尊贵的殊荣,整个宫里就您和昭宸皇贵妃有封号,这正是陛下恩典哪。”
“恩典?”
楚灿的泪水滑落,她不甘心的咬着唇,冷笑,“不,这是讥讽,是嘲弄!”
她说着推下去一个青花瓷瓶。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本宫如何能高兴得起来!”楚灿又将一杯茶给摔下去。
闹得老大不小的动静,
外殿都听得一清二楚。
惜玉一边收拾,一边提醒道,“娘娘,宫里人多眼杂,您就算再不喜欢陛下给您赐的封号,也一定要忍耐啊!”
“忍……”
楚灿被这个忍字激得更是浑身颤抖,“本宫已经忍了这么久了,还要怎么再忍下去!”
“啪!”
“啪!”
又是两声瓷器的碎裂声。
……
未央宫。
侍琴一边剥开金桔,一边将银簪插进去,递给昭宸皇贵妃。
沈青拂品尝着金桔。
听谢贵嫔汇报,“娘娘,内务府已经把这个冬日的炭火钱分发下去,给了宫人们,臣妾查过账本,昭宸皇贵妃可以放心了。”
沈青拂悠闲的嗯了声,“好。”
侍棋进来禀告,“娘娘,奴婢听说,储秀宫闹了好大的动静呢,祥充媛一直在摔砸东西,好像很生气。”
沈青拂惊讶,“祥充媛得了封号,喜事一桩,怎么还会如此生气呢。”
谢贵嫔不悦的皱眉。
“祥充媛也太不懂事了,封号是陛下亲赐,有了这个封号,宫中谁也不敢再议论她命格之说,她应该感激陛下隆恩,何以乱发脾气。”
侍棋懵懂的点点头,“贵嫔主子说得是呢,奴婢也不甚明白。”
沈青拂幽幽叹了口气。
跟着褪下自己手腕上的景泰蓝纹金手镯,“这是陛下所赐,就转赠给祥充媛吧,贺她得赐封号之喜。”
谢瑾瑜顿时惊讶的愣住。
侍琴阻止道,“娘娘忘了,当初祥充媛是如何害了您的大皇子,又是如何在嘉仪香中下了麝香的,娘娘为何还要送她贺礼啊!”
谢瑾瑜也是如此想法,不由得更为慎重的看着昭宸皇贵妃。
沈青拂眼神柔软洁净。
她既欣慰又怜爱的抚上自己的腹处,“如今本宫又有了孩子,也想为陛下的龙嗣积德积福,从前的事,祥充媛也算受到了教训,本宫不愿再回想往事,徒添伤感。”
谢瑾瑜心中一动。
昭宸皇贵妃果真如此善良……
天下间竟有她这样善良的女子,莫非真的是菩萨转世吗?
她不禁脱口而出,“娘娘宽宏大度。”
沈青拂微笑,“正好谢贵嫔你过来,不如跟本宫一同走一遭储秀宫。”
谢瑾瑜怔了怔,“娘娘还要去看望祥充媛?”
难怪陛下如此喜爱她,她真是善良得无以复加。
沈青拂眼神温柔似水,眼底凝起一层忧伤的薄雾,“祥充媛一向爱重陛下,怎么会对陛下所赐封号心生不满呢,本宫猜想,这其中或许有何误会。”
谢瑾瑜略微颔首,“臣妾愿与娘娘同往。”
……
储秀宫。
惜玉一直在劝祥充媛,可惜她情绪激动,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娘娘,万不可如此啊!这会子估计外头都听见了,奴婢求您了,息怒吧!”
“呵……”
楚灿狠狠抹掉眼泪,
她心痛难过,又怨恨不已,诸多情绪追袭而来,难受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桌面上放着一盆水。
那是她用过的净手水,还没来得及撤下去,她一眼便看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扭曲痛苦的面孔。
因为歇斯底里,而不停起伏的胸口。
楚灿一怔,原来她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吗,她分明应该是明艳美丽的模样……
她一时竟难以面对自己。
“可恨!”
她一下重重的一挥手,这个铜盆被她丢开,径直的扔向殿门外。
直直的袭来,
差点砸在迎面走来的两人身上。
谢瑾瑜惊讶的往前一步,快速挡在沈青拂跟前,被这盆水淋了一身,“大胆!昭宸皇贵妃在此,竟敢如此放肆!”
储秀宫众人纷纷行礼参拜。
“参见昭宸皇贵妃,参见谢贵嫔。”
楚灿深深的愣住,
她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迎面而来的两人,一个清贵端庄,一个面露怒色却难掩气度。
她们如何模样,都比她要好很多。
楚灿竟从心底升起一丝自惭形秽。
呵呵,还真是相形见绌呢。
她看了一眼沈青拂身上那件漂亮的绣着朱雀纹的衣服,华贵异常。
她僵硬的略蹲了蹲身子。
“臣妾见过皇贵妃。”
沈青拂没有理她,反而担忧的看着谢贵嫔,“你身上湿了,大冷的天,赶快回宫换下来吧。”
谢瑾瑜摇摇头,“臣妾不急。”
她心中愠怒不已,“祥充媛,你在做什么,你方才那盆水若是砸在昭宸皇贵妃身上,可知道有什么后果,你担待不起。”
楚灿缓慢咽下怨气。
她极为艰难的保持微笑,“谢贵嫔,本宫只是在教训宫婢,这与你无关。”
惜玉赶忙附和道,“两位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做事不当心,我们主子方才……只是在依照宫规处罚奴婢而已。”
“哦?”
谢瑾瑜不悦,“本宫协理六宫,尚不知哪条宫规用得着铜盆处罚宫婢。”
她不禁更为恼火。
差点就伤到皇贵妃了,分明是在发脾气,还要狡辩。
沈青拂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圣旨。
侍琴心领神会,立马走过去,拿到手里,递上来。
惜玉还在跪着,来不及阻止。
楚灿脸色一变,“大胆奴婢,此乃陛下圣旨,岂容你随意触碰?!”
明黄色的圣旨上很明显沾染灰尘。
“祥充媛。”
沈青拂捏着圣旨看了看,淡淡道,“为何圣旨上沾了灰,你做了什么。”
谢瑾瑜一惊。
难道祥充媛竟然把陛下的圣旨扔到了地上吗?!
楚灿收紧手指,咬牙切齿,“臣妾什么也没做。”
“祥充媛!”
谢瑾瑜眼底翻涌起怒意,“你身为陛下后妃,你一举一动,何不思及皇恩?竟将圣旨掷地,何等罪过!”
楚灿冷笑,“本宫是充媛,你只是个贵嫔,也敢对本宫无礼?”
谢瑾瑜咬着牙,“枉费昭宸皇贵妃一番好意,特意过来看望你,还要赠你景泰蓝手镯作为贺礼,你真是不可理喻。”
楚灿眼神一僵,
将视线移到沈青拂身上,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她一定是故意的!
沈青拂平淡问道,“陛下旨意,为作嘉奖,赐予充媛祥字封号,你心生不满,是怨怼陛下,还是怨怼天意。”
楚灿只能回答,“臣妾岂敢。”
沈青拂眼神平静。
“陛下君恩深重,广施恩泽,惠及充媛。今日本宫来此,不料被祥充媛冲撞,若非有谢贵嫔在,恐怕就要伤及皇嗣。”
楚灿脸色一白。
“臣妾,无心之失……”
“若人人都以无心之失称作借口,那这宫中也就不需要宫规了。”
沈青拂语调风轻云淡。
“祥充媛楚氏,藐视皇恩,怨怼陛下,冲撞本宫,顿失分寸,失矩失仪。本宫依照宫规,着令祥充媛禁足三月,每日于储秀宫抄写宫规二十遍,不得有误。”
“……”
楚灿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
她是有皇贵妃的册宝,就可以如此处罚……
“你!”
她顿时哽住,脸色白了又白,“臣妾不服!”
沈青拂格外平静。
“祥充媛身为后妃,上不能思及皇恩,下不能养性修身,本宫实不知,你有何不服之处。”
楚灿哑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昭宸皇贵妃却已转过身,“本宫所作所为,依照宫规,祥充媛有任何不满,可以径直去养心殿通禀陛下。”
谢瑾瑜不满的瞥了一眼祥充媛。
随即跟在沈青拂身后,一同离去。
楚灿身形不禁一晃,尖锐的指甲刺入手心。
惜玉赶忙扶住她,“娘娘……”
楚灿一下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给她这么大的权力!……”
君恩匆匆本如流水,
她绝不相信,昭宸皇贵妃就可以得意一辈子!
……
养心殿。
裴今故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储秀宫祥充媛冲撞昭宸皇贵妃,已被皇贵妃下旨禁足三月。”
宁玄礼的视线只在飞云关的文书上。
飞云关的文书出自戚小将军之手。
原来戚家军大军压境,才夺下北渊边境两座城池,北渊国主就马不停蹄的递交了降书,请求言和,并许大祁每年九百万两白银,愿以属国之位,年年上贡。
如果北渊没有跟南漠余孽勾结。
或许他还会答应这个条件。
宁玄礼淡淡扫了一眼,便将文书放到一旁。
他嗯了声,“朕知道了。”
裴今故稍显惊讶。
大祁历代皇贵妃手持册宝,也没有像昭宸皇贵妃这样的,说把高位嫔妃禁足就给禁足了。
皇贵妃显然已有弄权之势,
陛下竟纹丝不动。
只听宁玄礼的声音平静如常。
“今故,以后后宫之事,不要再拿到养心殿来说。”
“奴才明白。”
“嗯,下去吧。”
“嗻。”
裴今故告退。
他弯着身子退出养心殿,不禁望了望天空,依旧是万里无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