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齐盯着李殒,目光闪烁,下意识将这话当做故意不输场面的大话。
他断过无数案,是个经年的老刑名,年轻时曾被称颂为国都名捕,这种人证物证,皆指向李殒,分明已经定死罪名,还能怎么翻身?
不用想,肯定又是别人仿照身形,栽赃嫁祸这一套,这种案件数不胜数,是冤屈是有罪,曾齐自认为一眼就能看出来。
“哦,不知李剑仙有何高见。”
曾齐故意在“剑仙”两字咬重,用于讥讽。
李殒坦然受之,“我抓到了那人。”
那人?谁?
言语如巨石投入湖泊,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围观的百官议论纷纷,就连安坐在大堂上的其他高官也忍不住露出讶异,唯有杜相安稳如常,眼睛眯起,似乎陷入睡眠,全然超脱于万事万物的样子。
这可是一件大事!
如能确切判为有人仿照李殒的样貌身型杀了巡抚并栽赃,那么根本不用想其他的事,首先得到消息的剑宗必然不会放过这难得一见的好机会,平时没理都要横三分,这下有了道理在手中,那不得把天都翻过去!
真要如此,恐怕朝廷得大出血才安抚得住这群杀胚!
另外,敢肆无忌惮击杀巡抚的人,想必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极有可能是大隋柱石之一,关系网遍布天下,或许在场的百官在知道与不知道中就成为了关系网的一员。
剑宗一来,剥皮杀骨,他们岂不是也逃不了?
“真的假的,你别诓骗我们?”有人忍不住开口。
李殒表情认真,“我从不说谎话。”
随后在众人目视下拔剑出鞘,手指拂过,放出一道魂魄,赫然是黄坤!
然而,就在黄坤出现的刹那,县衙大堂内竟凭空生出一张紫黑符箓,化作黑气从五官涌入魂魄,待到气息消散,黄坤已成了只会阿巴阿巴的白痴!
这!大堂众人蓦然一惊,待回过神,心里却罕见地多了两分安全感。
显然,出现在大堂的魂魄就算不是和李殒所说的那样是凶手,也必然掌握了足以扭转胜负的大秘密,令背后的人不惜顶着国法大势也要抹除。
如此,就算死无对证。
毕竟没人可以从一个白痴嘴中得到准确消息,就算有,谁能相信一个白痴呢?
李殒挑眉,面色如常。
这张紫黑色的符箓他不认识,那股气息却是见过,之前在遗迹冲?子返入轮回时曾打开幽都的一道缝隙,里面透出来的便是这种气息。
有人在幽都,对阳世出手。
“不过,真当我全无准备?”
李殒低声自语,手指继续拂过剑身,这次没再出来魂魄,是投射出一段记忆。
黄坤的记忆!
早在收黄坤魂魄入剑的时候,剑灵就已经存下黄坤伪装杀人的那部分记忆,为的就是预防不备,如今果然奏效。
李殒看着脸皮抽动不止的曾齐,再缓缓看向四周,淡然说道:“诸位,仔细看。”
记忆不长,更是断断续续的,却足够让众人看明白:黄坤受了某位先生的指示,伪装成李殒击杀巡抚。
水落石出。
鸦雀无声。
曾齐皱眉以密法验证真假,得到是真实的反馈后,再次陷入沉默,眼中出现迷茫。
案件反转,自己是错的,一直以来都错怪了人?
作为监察院院正,曾齐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律法,博来了无数美名,如今真假反转,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已走到终点,或许连生命都将走到终点。
这场案件由他主审,那么首当其冲,他一定会成为剑修的首要目标,想到这里,曾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杜相,忍不住低声询问:“杜相,您早就知道了?”
杜相摇头:“老夫刚知道。”
说着,讲起了曾齐的字,“不乱,你性子太急,过于相信表面,有时候,藏在暗地里的东西往往更可怕。”
听着这略写机锋的话,曾齐苦涩一笑,复不在言,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当做枪使。
而李殒得了道理,便开始询问曾齐:“曾院正,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语气平淡,听在耳中却不亚于黄钟大吕,众人知道,这是要将事迹真相全部挖出来。
曾齐点头,“你说。”
“好。”
“诸位可听过真灵延寿丹?”
“自是知道的,一粒真灵延寿丹可延长凡人百年寿命,是难得的宝物,怎么,还与这丹药有关?”
一个绿袍儿官员应声。
“当然有关,在大隋的一个地方,有一个遗迹,名为……”
“咳咳咳……”
堂上传来咳嗽,杜相捂着嘴,面露难受,待咳了一阵便说道:“人老了不中用,身体多病,还请诸位见谅。”
当下有人接话:“杜相身体事关社稷,当严阵以待,不暂时休堂,让杜相休息好了再开。”
“此言大善。”
“杜相万万不能有失,就这么办吧。”
人声很嘈杂,李殒置若罔闻,“人生于天地之间,各有寿数规定,凡人寿一百,金丹寿五百,寿尽则死,若要延寿有何方法最快?”
声音大了起来,如金石交击,震耳欲聋:“唯有,吃人!”
“用人命,换丹药,诸位觉得这划不划算?”
这句话透露意思太重,重到很多人只听第一个字,就知道李殒说的是什么。
这件事,中下层不知道,但在上层却是公开的秘密,去往大化仙宗遗迹,供奉一人,便能换取百年寿命!
而人命,是最值钱的,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年生一茬,他们早就习惯。
按照他们的说法,为他们而死的人哪里比得上天灾人祸,一场天灾,或许就能死好几百万的人,一场人祸瘟疫,又能死几十万,这是白白的死掉。
还不如用来换取丹药。
杜相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不能虚掩过去,朝堂上用的手段剑修不认,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反正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让李殒把话说开,国家危矣。
“老夫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可否赏脸。”
以杜相的身份,见到仙门盟主,剑宗宗主都能平辈相交,如今却对一个小辈低声下气,令很多人都不敢置信。
老人面露一丝忧国忧民的忧愁,李殒沉默片刻,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艰难,好几次差点死去,哪能因为他人说了声话就动摇。
李殒漠然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