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北,像这样的切糕摊很多,是当地的名小吃,味道也确实不错。
但很可惜,就是有这样的人,不愿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经营,硬生生把这个行业的名声都搞臭了。
那卖切糕的大爷从来都是打一枪换一地儿,跑来朝暮胡同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才做第一单买卖,就遇到管闲事的。
要是换了其他人,那大爷肯定耍赖到底,可偏偏来人无论个头还是气场,都不是他能拿捏的。
毕竟只是求财,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气焰顿消:“好了,好了,给你们重切,小姑娘,你要多少?”
他把刀比回最初的大小,看着何疏月。
何疏月点头。
这回,大爷的手不抖了,该多少确实是多少。
他装袋过称,把袋子仍在摊子外侧一角:“八两,八块钱。”
何疏月正准备付钱,刚刚帮过她的那个男人开了口:“我来吧。”
他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刚刚那块也一起付了。”
毕竟做点小生意不容易,该给的教训也给过了。
手指倒是好看,骨节分明的,冷白的皮肤下透着青筋,一看就很有劲。
何疏月诧异地看向那人,可平白无故的,又是帮她出头,又替她付钱,还有这样的“好人”?
她心中警铃大响。
以前,不是没有私生饭骚扰过她。
只是面前的男人太过正派,正派到有些古板。她心底总不愿把他和那些变态联系到一起。
“不用了。”何疏月的手机一直捏在手上,不甘示弱地,也伸手去扫那老板的二维码。
“远来是客。”
男人也不知是怎么练过的手速,何疏月硬是没抢过。
既然不让付钱,何疏月收回伸出去的手机,管那人愿意做傻子白给。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人一直在打量自己。
其实俩人面对面站着,对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自己身上,也算正常,但何疏月就是觉得,那目光里夹杂着——审视和探查。
不算失礼,没有逾越,甚至是礼貌客气,带着对朋友的和善。
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哪里都怪怪的。
“京北的初夏比港岛寒气要重。”
听见这话,何疏月的眼睛瞪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她的口音虽然跟本地人差别极大,但也绝不是听一两句就能听出港岛腔的程度。
那人怎么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她看那人又在自己身上扫了一眼,也跟着低头。
早上那会,她没想到街上慢跑,穿的是一件运动背心。
毕竟室内外还是有些温差的,那人的话不无道理。
她应该在搭上一件暴汗服或者防风衣才对。
可那人的话要是对朋友说还算合理,对她这个陌生人而言,实在是越界了!
那些善意的语言,和温和的目光,此刻落在何疏月心底,全都成了满满的恶意。
一定是私生饭。
只怕连运动背心都被对方看出了欲望!!
实在恶心。
何疏月极少说粗话,但这会没忍住,脱口而出:“痴线!”
她连那块切糕都没要,转身跑走了。
*
从何疏月跑到朝暮胡同口时,谢屿司就认出了对方。
他记忆力卓绝,看过的人一向过目不忘。
更何况是何疏月这种站在人群里,注定会发光的人。
他知道对方在这附近开个人演奏会,也知道对方落脚的酒店,但他刻意回避,不愿意做超出母亲要求范围之外的事。
没让他接待,他没必要上赶着。
但是这会在自家门口碰上了,总不至于假装没见吧,那些刻在他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让他无法漠视。
他替她出了头,但怎么好像反而惹得她不高兴的样子。
那道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在他眼底变小,逐渐消失。
“切糕还要不要啊!”
大爷的问话打断了谢屿司,他回过头,伸手把那两个塑料袋都拿了起来,慢慢朝家门口方向跑着。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谢园一向人都会比较齐。
谢屿司走入餐厅时,四妹谢蓝伊已经打着哈欠坐在餐桌边了。
他把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对正在摆放餐具的佣人道:“把这些拿去切一切。”
康叔走了过来,在那俩袋子上扫了一眼。
周末时,谢屿司倒是有这样的习惯,他会绕路,跑去弟弟妹妹们喜欢吃的早餐店那买些豆汁卤煮油条回来。
但没有一次是切糕。
还是两袋。
“少爷,怎么买了两袋切糕啊,大小还差这么多?”
明明可以一刀切下来啊。
康叔照顾了谢屿司二十多年,他这样带着揶揄的口吻,随着年纪渐渐变老,也时常会冒一些出来。
他挂着笑,看向谢屿司,却意外地发现,自家少爷眼底闪过一丝——赧然。
一定是看错了。
不然为何再去认真观察时,却什么也不剩下,还是那副严肃正经的样子。
他把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家居服拿给谢屿司:“少爷还是先去洗澡再来用餐吗?”
谢屿司点头。
等他再次回到餐厅,六妹谢今歌也开始坐在餐桌边了。
“开霁呢?”
“赖床了吧。”谢今歌笑盈盈地,等着看笑话。
谢家的这几个后辈,各有各的性格。
五弟谢开霁就和谢屿司完全不同,骨子里总带着一些跳脱。
谢屿司没说什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刚坐下,章凝枝就和谢开霁一块进了餐厅。
谢屿司沉稳到古板地喊了一声:“母亲。”
章凝枝点头。
她这个儿子,明明连三十岁都没有,可一板一眼的,就像个木头人。
“给你大哥二哥上过香了吗?”章凝枝从佣人手里接过三炷香,对着餐厅右侧的两个石头雕像拜了拜,插上香。
谢屿司是不信这些的,但章凝枝信。
年少时他出了意外,差点醒不过来。章凝枝那会很信任龙大师,那人替很多领导算过,还预言了她父亲章程的两次陨落,确实灵验。
那大师指点她,让她在月圆时,烧了八字认灵石做给谢屿司做干亲,灵石就会替对方挡灾。
章凝枝宁可信其有,贪心地替他认了两个石头人,意外的,他真的就醒了过来。
只是从那之后,他就从长子一下子成了三哥。
实在是笑话。
他走到神龛前,严肃但总有些不够虔诚的样子,但还是规矩地拜过了。
看大哥这副样子,谢开霁嬉皮笑脸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谢屿司绕过他身后时,淡然道:“以后七点,准时到。”
只淡淡一句话,谢开霁脸上的笑意立刻全无。
整个家中,他最怕的,也是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大哥了。
他抗议道:“大哥,今天是周末……”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谢屿司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但就是让人不容置喙。
谢开霁蔫蔫地看向章凝枝,求助。
章凝枝噙着笑,走到自己的座位中,不去理会小儿子。
垂眸时,餐桌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几碟切糕,哪怕周围布满小菜,也完全藏不住它的风头。
章凝枝惊讶道:“今天是切糕宴?”
谢屿司眼神闪动,替母亲夹了一块,没说话。
章凝枝咬了下去:“幸好不难吃。”
“对了,三哥儿可别忘了,疏月的演奏会是今晚哦,去的时候别忘记买玫瑰,疏月喜欢洛神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