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砚清在黄昏时刻,颀长身影逆光而立,整张面容陷入无尽的黑暗里,眼梢带了阴冷笑意:
“捉一条狡猾的鱼。”
鹤昆靠在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随口一问:“什么鱼,好吃吗,好吃的话本王也要去。”
鹤砚清黑眸里雾气蒙蒙,看不清那诡谲神色,淡声回:
“是美人鱼,不能吃,我捉回来自己豢养着。”
鹤昆一听是美人鱼,立马来了劲儿,立即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
“来人呐,赶紧去叫都水监过来,将令牌带着一起过来,本王要看美人鱼!”
鹤昆要跟着一起去,被鹤砚清拦下,说捉回来带来给他看,让他先跟小妾玩儿捉迷藏,很快他就回来了。
都水监一直都是鹤昆的人,鹤砚清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来了湛王府。
他千算万算,千等万等,都没等来姜玉瑶的一丝忏悔。
那好,他也不必再对她心慈手软。
朔风策马跟在世子鹤砚清身边,有些不解的问:
“世子,您是怎么确定三姑娘是从江面逃走的?”
鹤砚清狠戾的眉眼挑了挑,戾气在渊潭一般深的黑眸里飞旋起来:
“她背后之人是有脑子的,因为走水路,才是离开上京最快的法子。
如今的白露江,水流湍急,一旦上了船,朝着下游去的速度极快,也就大致安全了。
可是走陆路,有过不完的城门,要停留要排队,不适合大逃亡之人。
我若是姜玉瑶,我也肯定选择水路。上京城外,就这么一条水路,她还能怎么走?
只是她没有直接在祭祀台的江边走,定是那背后之人发现了禁卫军布防更换一事。
此人颇有城府,谨慎小心,有点意思。”
祭祀大会开启的前一日,鹤砚清去了一趟海棠院,他让拂绿将姜玉瑶绣的皮领子拿上来。
鹤砚清伸手抚摸着上面几个稀稀疏疏的针眼儿,几个小针眼儿似乎都将他给刺到了。
鹤砚清神色黯淡,好似在嘲笑自己一般的发出了疑问:
“拂绿,你说你家三姑娘,整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姜玉瑶说给他绣皮领子,从去年冬日绣到今年春天,天气都渐渐炎热起来了,
她的皮领子还只是刺了几个针眼,连一朵绣花都没有绣完。
她对自己的敷衍可真是淋漓尽致,只怕是每日在他面前演演戏,都是格外的费精神了吧?
拂绿垂首站在不远处,对世子格外的畏惧,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或许三姑娘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鹤砚清将那皮领子猛的砸了过来,锋利眉骨瞬间低压下去,语声无比坚硬:
“自己想要的生活?雍王府镶金砌玉的生活,是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她竟想要自己的生活,她一个被灭九族之人,还能给自己什么?
姜玉瑶,就爱留点骨气给自己找苦头吃!”
世子起身立了起来,昏黄的烛火映照他深邃的面庞,三分之二都陷入阴影里,幽暗鬼魅:
“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本世子的手掌心。!”
拂绿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三姑娘回话,时常都是想了想再说都会在世子面前说错话的人,她还是选择闭嘴吧。
白露江上,烟波茫茫。春日夜晚稍见寒凉,已不似冬日那般的极致寒冷。
江面晚风温柔,将船头的旗帜得徐徐飞扬,有些乱,跟人心一样。
大元上京都水监,一道令下,河道巡防,
江面所有船只到了每处码头都要停船等待都水监衙门里的人检查完毕,才能继续在江面行驶。
大元朝水利丰富,是以江面营生格外繁复。
由于客商船只来往过多,江面常年匪盗出没,已是常事。
匪盗常扮做正经商船跟真的商船混做一起,到了不能巡防之处,便开始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是以大元河道江面之上的船只行走,必须要有船只通行文书。
官府派人检查时,便将通行文书交上去。
没有的,一律按匪盗处理,弄坏弄脏文书的,重罚严惩。
姜玉瑶夜里一直睡得不踏实,直至要见亮时,才眯了一小会儿。
她迷迷蒙蒙的起身,披了一件衣裳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发现船只已经没怎么动了。
伸手便揉了揉双眸,随即问道:“吴叔,前边怎么了,怎越来越慢了?”
姜玉瑶看见前方船只堆积,的确已经停了下来,乌压压的在前方积了一片。
吴叔神色倒是如常:
“都水监巡防,想必是最近江面上又出现了匪盗。正常的,姜姑娘别担心。”
姜玉瑶怎能不担心?
自己已经消失一天一夜了,鹤砚清肯定已经发现自己逃跑,并开始全力追踪了。
这种巡防要挨着挨着检查文书,会耽搁不少时间,万一被鹤砚清追上来怎么办?
她立即回了船舱里,从船舱里的包裹里掏出了两枚银锭交给船夫:
“吴叔,你拿着银子朝前面通融通融,咱们可以插个队吗?
你知道的,我是逃亡之人,等不起。”
吴叔想着也有道理,便将船桨放了下来,起身接过姜玉瑶的银锭,将船靠岸后,人就翻上了栈道。
吴叔拿着船只通关文书,找找那些巡防官老爷,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姜玉瑶便在船舱里谨小慎微的等,在心底一直安慰着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没过一会儿,吴叔便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
“姜姑娘,我怎瞧着不对呀?
方才我去递银子,无意间听见那些官老爷说了一句雍王世子与都水监都督要一同过来。
这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难道咱们暴露了?”
姜玉瑶蓦的瞪了瞪杏眸,连忙蹲着坐回了船舱,那股恐惧可怖之意如滚滚乌云一般罩满自己全身:
“都水监,鹤砚清?
鹤砚清有了都水监的人,这些河流道路都掌控在他手里了,我怎么逃!”
她万万没有想到,鹤砚清能将手伸到都水监里去,更没想到他还是追踪到了江面之上。
姜玉瑶急得两眼猩红起来:
“吴叔,咱们可还有其余路线可选?有没有都水监不巡防的水路?”
吴叔想了想:“有,好像有一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