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院
春燕从大厨房拎了朝食回来,一进院门就高呼起来,“姑娘,姑娘,听说今日孟家要来府上退亲,姑娘可要……”
绕过院里的壁影,迎接她的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握戒尺,立在廊下如一尊雕像的言嬷嬷。
春燕直接吞下了即将出口的‘去前头瞧瞧’几个字,敦实的身板随之一颤,低声喊了句,“嬷嬷,早啊。”
言嬷嬷觑了一眼春燕,眼里闪过无奈,未发一言,转身进屋去寻花思蓉。
“今日逢十,姑娘可要去给侯夫人请安?”
自从贺知璋婚宴后,花思蓉就不再进福寿堂给老夫人请安了,即便去了,也只是在院子外头磕个头而已。
花思蓉面有难色,“倘若没有春燕说的那一出,咱们按部就班的去请安也无碍。
可孟府若真来退亲,我一个外人去了,岂不是有看侯府笑话的嫌疑,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呢。”
言嬷嬷待这些日子,也算明白了花思蓉的处境。
倘若侯夫人是个真心疼爱姨侄女的,遇上这样的事,就该遣了院子里的小丫头来说上一声,免了今日的请安,避免两边尴尬。
可孟府登门的消息都传到了大厨房,青芜院却无人来访。
言嬷嬷对侯府不满,但一张冷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无妨,反正姑娘冬日里易犯旧疾。不如等退亲一事结束,咱们再去侯夫人那里请安。
现在先派个丫头去逸梅园说上一声,就说姑娘早起吸了冷风,又咳嗽了几声。”
但凡沈氏还要脸面,就不会因着这事责怪花思蓉。
花思蓉同意言嬷嬷的办法,“那就遣拂风去逸梅园说上一声。”
言嬷嬷赞赏的看了花思蓉一眼,“老奴这就去同拂风说。”
王妈妈见言嬷嬷走远,这才低声问花思蓉,“姑娘,莫不成选拂风也有什么说道?那小雅就不能安排活计了?”
花思蓉轻笑,“小雅我是亲自领教过的,确实是个能说会道的。
倘若我不是她主子,我反倒还对她有两分喜欢。
可她说话惯会偷换概念,今日又是孟府退亲的大事,万一她口无遮拦,说了什么收不回来的话,那可就害惨了我。”
王妈妈大惊,“侯夫人缘何把这样的丫头往咱们院子里送?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妈妈原以为是因着言嬷嬷来了青芜院,侯夫人为着面子上好看,这才塞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伺候。
本来那个小雅先前指证金家小姐,奴婢这心里头就有些膈应。
可想着她到底是侯府的忠仆,同为下人,便也能理解。
谁知,如今听来,她竟比那个狐媚子拂风更能给姑娘惹祸。”
王妈妈一阵后怕,“幸好有言姐姐把关,不然奴婢怕是会整宿整宿吃不好睡不着了。”
花思蓉笑盈盈地看着王妈妈,“妈妈有妈妈的好,言嬷嬷有言嬷嬷的优点,你们皆是为了我好。”
之后,王妈妈对言嬷嬷更热情了,俨然有唯言嬷嬷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福寿堂,贺孟两府的人各占一边,双方神色都不太好。
还是老夫人这个东道主先发话,“孟家主今日大张旗鼓的来我沐清侯府,是要退亲?”
孟家主没有回话,孟家夫人却先‘呸’了一声,“老东西,装模作样。不是你家贺侯爷见天的找我家老爷要退亲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二姑娘的婚事,贺侯爷跑前跑后积极得很,难不成你贺侯爷是贺二姑娘的亲爹?”
“要真是这样,我等会子回府的路上,可要好好替你们沐清侯府宣扬宣扬。”
老夫人以前也听说孟家的当家夫人是个不好惹的,可她想着孟府好歹算是书香门第,府上夫人再混也有限。
可今日一见,实在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简直如那市井泼妇,老夫人庆幸两府要结束姻亲关系了。
她气得两手发颤,这个时候同样混不吝的金氏就派上了用场。
“我呸!哪里来的满嘴喷粪的贱妇,竟敢随意污蔑有品阶的侯爷,你信不信老娘去衙门告你!”
“不让你去衙门里关上两日,老娘就不姓金。”
孟家夫人本想说‘你姓不姓金关老娘屁事’,可孟家主及时制止了。
“老夫人,贺侯爷。贱内虽然话糙了些,但理却是这个理。
今日我家上门退亲,确非本意,咱们两家心知肚明。
既如此,也算达成了共识。那接下来咱们不如好好谈谈这亲,怎么个退法?”
贺侯爷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他开口直击要害,“咱们两府联姻,本就是因为那孤本。
可那孤本在内书房被盗,我儿婚宴当日,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孟家主不必说我们侯府监守自盗的话,毕竟我们侯府至今仍怀疑是你家孟四郎策划的一箭双雕之计。”
“既然咱们双方连这一点儿都达不成一致,那这婚事属实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二姑娘好歹喊我一声大伯,我舍不得推她进火坑。”
孟家夫人又按捺不住了,“贺侯爷说话当三思而后行,什么叫火坑?
我儿四郎没有嫌弃你家二姑娘品貌一般,你们就该烧高香了。
还说我们孟府是火坑?我看离了我儿,你们宝贝的二姑娘能攀上什么高枝儿!”
孟家主的关注点,则不在这些细枝末叶上,“侯府想退亲,我们孟府形势比人弱,只有退亲的份儿。
最后毁亲的责任还得我家四郎来背?
是我家四郎不但不知感恩旁人对他那未婚妻的救命之恩,反而还要责怪未婚妻因此失了清白?”
孟家夫人听着自家老爷说这话,哪里忍得了,又准备冲锋向前,被孟家主一个动作拦下了。
他继续道,“可事实如何,不是仅凭侯府一张嘴来说的。
咱们两府因何结亲,你我双方心知肚明。老夫现在有理由怀疑,是你们侯府想毁约,才故意设下此计。
其目的就是为了毁约,毁诺。
既如此,干脆大家撕破脸皮算了,老夫也去陛下面前参上一本,原原本本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一遍,大不了我孟府满门布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