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注视着面前男人身上儒雅的气质，愣了片刻。
“好吧，先生，你请随意。”
“多谢。”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摘下礼帽，行了个绅士礼仪，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递给维尔。
迎着维尔疑惑的目光，男人微笑着解释道：
“和这位老朋友相聚的时候，我不希望有人惊扰，所以麻烦夜天堂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不要接待客人……”
维尔看了眼差不多空荡的舞池，犹豫片刻后接过了金币。
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并且隐隐闪过一丝极度的贪婪。
可惜维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命令守卫将大门关上。
其余的客人可以从夜天堂的后门离去……这是为躲避妻子的追捕而贴心设计的。
夜天堂的后门甚至不止一道。
在维尔吩咐关门的时候，男人慢悠悠地拄着手杖，朝楼梯漫步而去。
……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莱尔斯的脑海里掀起了一场风暴，飞快思索着燕尾服男人出现的动机。
同样的手法，不同的样貌……
作为普通人的燕尾服男人……
等等！
莱尔斯发现自己陷入了极大的误区。
幕后的那位「贪婪」为什么要亲自挑选猎物呢？
就算对方有易容的能力，亲自出手依旧存在一定风险。
对方完全可以胁迫不同的人来为自己办事，眼前的西装男不过是个被胁迫的替死鬼而已！
在戴安娜的讲述里，这个西装男或许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
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后，再回收本金……更符合「贪婪」神迹的特性。
燕尾服男人今晚出现在夜天堂，或许是被当做弃子，冒着风险来抹杀某个人。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见过那位「贪婪」的真正面目！
这是个很小的破绽，但以那位「贪婪」谨慎的风格，他一定会将风险降到最低。
至于为什么会留下这个破绽……莱尔斯觉得一位「贪婪」在见到可口的猎物时，即便再谨慎也会难以抑制。
从戴安娜被绑架那件事来看，这位「贪婪」似乎在谋划某件重要的事，甚至在货物身上下了反占卜的手段……而且他很急躁。
正是这份急躁使得他没有对戴安娜的人际关系做很详细的调查，便对戴安娜实施了诱惑和交易。
考虑到这些，燕尾服男人被抓，必然在那位「贪婪」的预料之中。
对方必然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调虎离山！”莱尔斯身体猛地一震。
那位「贪婪」并不知道莱尔斯和霍尔一定会出现，只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燕尾服男成功便是最好的。
即使被发现也能作为诱饵将劫走自己货物的人骗走。
“回夜天堂！”莱尔斯立刻对车夫大喊道。
正在担心自己贞操的车夫悚然一惊，拉动缰绳控制马车调转。
“怎么了？”霍尔察觉到出了什么事，但还是有些懵逼。
“上当了。”
莱尔斯平淡地回应了句后，闭上眼睛……他脑海深处的神路点亮了一小截，昭告着他洞悉了真相。
从夜天堂离开的那一刻，门口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像是被定格的照片。
莱尔斯如同上帝视角般，仔细审视着画面中的细节。
……记忆中，门口左侧的角落里，靠阴影的位置，有一辆马车似乎已经停留有一会儿。
……这辆马车并非空车，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面容是一团黑色，因为莱尔斯没有注意，但对方身上的灰色西装和放在两腿间银色手杖分外清晰。
就是这个人……莱尔斯猛地睁开眼，锁定幕后之人的身份。
“灰色西装……莫非是贝蒂口中那个人？！”
莱尔斯有种不妙的预感，突然在飞驰的马车上起身，直接跳了下去，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夜天堂。
……
房间内，贝蒂擦干眼角的泪水，才发现那位作家先生已经离去。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勋章看了眼，将其贴在胸口，起身准备将房门反锁。
她不准备接待客人了。
贝蒂刚走到门边，门把手便被轻轻扭动。
“对不起，先生……”
贝蒂果断开口拒绝对方，然而随着门被推开，她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
面前的男人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气质儒雅的先生。
这次对方的眼神有些冰冷。
尽管男人的笑容依旧，贝蒂却敏锐地从中读出些许危险的意味。
“贝蒂女士，别来无恙啊……”男人取下礼帽行了个礼。
贝蒂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心底有些恐惧，好在十几年来的职业素养让她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西装男推了推单片眼镜，笑着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贝蒂最终还是将门推开，让出两个身位。
无论如何，夜天堂的“舞伴”是不能主动将客人拒之门外的。
就像商品，商品哪有权利拒绝客人的挑选呢？
西装男走进房间，无比自然地将礼帽挂在衣架上，看着面前女士的面庞，温和地说道：
“谢谢……贝蒂女士，我这次来依旧是想要带你离开的……”
他很想直接给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商品一刀……但弗洛市的法规不允许。
在对方许出更好的条件后，贝蒂依旧果断地拒绝了。
西装男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他之所以亲自过来，就是要解决掉这个无意间留下的隐患。
他原本可以派那群亡命之徒手下来的，但那群人神志都已经精神不正常了，进入夜天堂这种地方，几乎必然会闹出乱子。
西装男并不知道莱尔斯已经在贝蒂这里了解到他，因此继续耐心地劝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受制于人的话，我也可以将你安排到我的裁缝铺里，配合裁缝为客人们定制衣物……”
贝蒂愣了片刻……作为一个有自由的普通人而生活？
有那么瞬间，她确实心动了，但也就是那一瞬间而已。
如今得到答案的贝蒂已经不再执着于曾经的梦想，她的人生或许在爱人哈威·德尔离去的那一刻便结束了。
西装男看贝蒂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底有些抓狂。
竟然能有人对美好生活一点贪念都没有？
他不信。
忽然，西装男注意到贝蒂手中露出一角的军功徽章。
西装男眼神闪烁了下，立刻推断出了某些东西，心中浮现出一丝讥诮。
“舞伴”和军官的爱情？
做梦呢？
不过这是西装男最乐意看到的。
毕竟有希望才会有欲望，不是吗？
“贝蒂女士，你没有爱的人吗？”西装男认真地问道。
贝蒂身体颤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面前的先生。
“你的生命已经经历四十多年，即使做着不太光彩的职业，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谁吗？”西装男再次提问。
贝蒂的脸色苍白了些许，握着勋章的手指紧了紧。
“我相信你有爱的人，或许也有谁真心爱过你……”西装男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自信之色。
“难道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会希望你一直在这里沉沦下去吗？”
“为什么不跟我走呢？”
“去过更有尊严的生活，作为一个寻常的人而生活，而不是每晚像商品一样，摆在精心修饰的橱窗里任人挑选。”
“还是说，你认为这装潢华丽的房间算不上橱窗，而你也并非是商品？”
西装男的话就像是尖刺，深深刺在贝蒂的心口。
如果那位作家先生说的是真的，如果哈威·德尔真的爱着我，他会希望我能离开夜天堂吗……贝蒂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她还记得哈威穿着军装，摘下胸前的勋章递给自己，认真地说着：
“我们去弗洛市，据说那里很安全……我会辞去军职，那里也没人知道你，我们可以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看着贝蒂恍惚的样子，西装男知道自己即将成功。
“跟我走吧，贝蒂女士。”
西装男伸出右手，只不过手心朝下。
看着对方柔和的笑容，纤长的手掌，贝蒂缓缓抬起未拿勋章的右手。
贝蒂无法看到西装男的指间，夹着一枚金灿灿的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