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皇帝收到了两封奏折。
分别是永安侯和齐相的治雪良策,言辞虽有不同,却都是一个意思。
天下食君禄,受君恩者众多,天灾当前,自然是希望天下一同克服,恰好前几年大将军救灾之事广为传颂,不若就让他号召募捐。
皇帝的目光幽深,看着“广为传颂”这几个字,只觉得分外刺眼。
这大将军都已经在家赋闲了这么久,还依旧是“广为传颂”吗?
皇帝想起了当年百姓欢呼雀跃,直言大将军乃是大炎保护神的场景。
只是这郑齐两家突如其来的诡异默契,也是让人不能忽视啊,皇帝犹疑之间,传召了他如今最为信任和亲近的臣子。
御史孙坚和副学士王安奇。
听到消息的岚月有些担忧,小爪子翻书:“我没想到他还会传召御史......”
“御史...我也没有想到,但是御史此人较为刚正,大概率不会同意将外祖父一介武将推出去募捐。
太过刚直的他此刻对上王安奇,大概是会吃亏的。
但是在乱局中,吃亏,对御史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过刚易折。”
越云开盘算着,虽然不完全是按照计划走,但也算是在掌握中。
“可若是此番是王安奇吃亏,王安奇的处境就不太好了,只怕齐郑两家会为难于他了……”
越云开稍微坐起身来,准备将后续的事情再理一遍的时候,打算再想个法子,帮王安奇加一重保险,突然手中的笔一顿。
“宣召御史这件事......我们觉得意外,那齐家和郑家,只会更意外。”越云开低头沉思,双眼微闭。
突然他睁开眼,想到了后招:“阿月!”
小猫微微喵了一声示意自己在。
“阿月,我们如此相信王安奇都忍不住整理我的后手,
那原本就不相信王安奇,甚至手脚还不太干净的齐郑两家,在听到皇帝还传召了御史的时候,会怎么做?”
越云开的手在桌子上一下下的,有规律的轻点。
小猫本来还在发愣,却在他的提示下,思索了起来,随后疑惑的在书上指着:“怕皇帝最后听了御史的,反过来查他们。”
“对!”越云开声音沉稳,“御史是变数,若是王安奇没能说服皇帝,必会对他们更加不满,为了防止皇帝查起来,御史进宫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扫尾的时候。”
小猫看着在意外发生之际,还能临场不乱的越云开,甚至还有更好的角度。
越云开的眼角有恨意划过:“我们手里还有皇后的把柄,此番若是去齐家查,或许能获得更多……”
猫猫抬头,眼中震惊,所以,云开不仅仅在考虑如何翻了这京中格局,还有为他母亲报仇,当真是,天生的纵横之才.....
为了防止越云开的心绪太过于激动,岚月目光担忧的走上前......
越云开轻轻抚了抚岚月的后脊:“阿月放心,我很冷静,我不仅仅是为了母亲,还有王安奇,若是真的此番计策未能奏效,王安奇处境便危险了。我们一定得更多的筹码才行。”
岚月突然意识到,越云开他要亲自去!抬眼间都是吃惊。
少年看出了岚月眼中的情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她脖子上所戴着的玉佩:“他既然是在为我身先士卒,我必然也要让他稳稳当当的活着。所以,除了我,谁去我都不放心。”
岚月不能阻止,这是越云开的帝王路,她绝不能,优柔寡断。哪怕是分外担心,此刻她也只能选择相信。
上贤殿外,十五岁的少年此刻背影里都是……责任……
不知何时,原本在季春宫里无助的豆丁,此刻已经是懂得责任的少年郎了。
神武殿中,王安奇看着御史,此刻也有些皱眉。
“计划里,没有御史这一出呀。”王安奇虽疑惑,却依旧跟上了御史的脚步。
只是御史一见他,便哼的一声大跨步先进了神武殿,属实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王安奇此刻也是一愣一愣的:“他这看奸臣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是纯臣!”
待二人到殿后,皇帝满意的望着下方二人。
“两位爱卿,朕今日有一事始终拿不定主意,故而想与你们一同商议。”皇帝看了一眼黄来真。
黄来真也极有眼色的将郑齐两家的奏折分别送到了孙坚和王安奇的手里。
在皇帝的示意下,两人打开了奏折。
都是一样的表情凝重。
孙坚率先开口:“陛下不可!”
皇帝疑惑:“爱卿有何看法?”
“一是将军年岁已经不小了,如此大雪,将军又有陈年暗伤在身,来回奔波,实在不妥啊。二是,臣听闻,两年前的大雪,将军府几乎散尽家财了,如此自己定是拿不出许多钱来以身作则。那又如何能服众呢!三是,这齐家和郑家,给了法子却想做甩手掌柜,如此心思,其心多祟!”
听着御史句句在理的话,王安奇只想给他磕一个。
可惜,他现在还有自己的任务在身,心中默念了十遍:“御史大人,对不起了!”
皇帝于上首沉默,又看向了一旁同样沉默的王安奇道:“副学士有何要说的吗?”
“我觉得……御史大人的话,字字荒唐。”王安奇一礼,话里话外是说不出的犀利。
“你!”年近五十的御史此刻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哦?爱卿的话,是否太过了?”皇帝询问。
“没有呀,微臣只是觉得,为陛下当死而后已。而御史所言句句都是为将军开脱,年岁,家财,私心,微臣以为,都是不愿为陛下分忧的托词罢了……御史大人,你,也没有很忠心嘛。”王安奇带着些冷笑。
皇帝看着下首的王安奇,其实,他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能这么说罢了。
“你!你身居翰林要职,却不肯劝谏陛下!与奸臣何异?你就不怕来日,后人唾骂于你。”御史大怒,指着王安奇的鼻子道。
王安奇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袖:“那又如何?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你?怎配状元之名!”御史怒极。
“爱卿!还是慎言的好……”皇帝的语气里,带着些怒气。
御史看向皇帝,一礼:“陛下恕罪。”
此刻皇帝看着王安奇,只觉得,自己于众学子中,可真是给自己挑了一把好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