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明笑，“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啊。”
说着，万天明拿起秦国栋后来抄的那份认罪书，“各位，这张，却定是秦国栋写的，确定是秦国栋的字体，没有问题吧？”
“那么，大家看好了。”
万天明翻开捡回来的那个破本子，往后翻了翻，找了页没有压痕的，摊开在桌子上，还抬手把三张认罪书全都反扣了。
然后，万天明提笔就开始写。字写得不快，但是很好看，又工整又好看，就跟秦国栋写得一样好看，在场几人全都看直了眼。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万天明写完后，把桌子上倒扣着的那三张反过来，一张一张拿起来，让大家比对。
万天明最后默写的这份，居然是分了上中下三部分，而且这三部分用了三种不同的字体。
最上面一部分，是秦国栋的字体，中间一部分，是万天明自己的字体，最后一部分，是最早那份不知谁模仿谁的认罪书的字体。
写得不只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各位，我要是真打算模仿秦国栋，大可以模仿得天衣无缝，我非傻了吧唧的，模仿我二哥，有意思吗？”
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了，包括沈小飞。
他们是真没想到，万天明多年没上学，居然还有这手艺。
当然，要是前世的万天明，还真没这手艺，这是后来练的。至于为什么要练？就不说了，非常时期，总得有点非常手段，才能过得去。
万天明也不敢说自己前世就真过得那么清白无辜，一点错误没有。
毕竟要养一个秦嫣那样一个高调又虚荣的老婆，还要养三个白捡的便宜儿子。
为了给他们更优越的生活条件，万天明除了付出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必要的时候，还得用些非常手段，冒些原本不用承担的风险。
虽然没有怎么亏过良心，可那些手段确实不合规矩，被发现了，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上辈子，万天明能模仿笔迹，除了秦嫣没有人知道，这种手艺，也是需要保密才能派上用场，可这一世，万天明已经不打算玩那些花样了，所以，也就不介意直接暴露出来给大家看。
秦国栋看到这一切，瞪大了眼睛，几乎站立不稳。
秦国栋考虑过所有的可能，甚至，还仔细研究了之前陈大美送过去的万天赐作业本。
秦嫣没有模仿万天聪写信，那几个本子，正好让秦国栋利用上了。
秦国栋肚子里也还有好几个编好的故事，包括万天明怎么威逼自己，万有禄怎么不露声色地从旁帮忙，梁翠怎么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凶相。
甚至，连罗有志他都没有打算放过。
既然罗有志跟万天明关系这么好，都是一伙的，那就没有必要放过，能一网打尽，当然要一网打尽。
秦国栋提前准备了长长一个剧本，想到了无数变招，可最后的结果却真像万天明说的，只要万天明亮出大招，他就彻底没戏唱了。
关键这个大招还是个纯技术的大招，用任何故事都没办法破。
本来，秦国栋觉得万天明在技术上是不可能胜过自己的，所以，一直在防着万天明打他故事的漏洞，可没想到，自己偏偏就是输在了技术上。
“忠叔，现在你们知道，谁才是说谎，谁才是编故事的那个了吧？”
“忠叔，秦国栋突然跑到我这里，编一大堆故事，诬陷我们要逼他承认假钞的事。说实话，我真觉得挺荒唐的，他这么干，有什么意义？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秦国栋倒也不怂，看到局面无法挽回，居然抬头承认了：“报仇，当然是报仇了，你跟我姐弄成那样，我当然要找你报仇。”
“怎么？很意外吗？”
“就许你们家诬赖我们，报复我们，就许那个陈大美满村子的胡说八道，难道就不许我做点什么了吗？”
“只是没想到，算来算去，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了你。”
“万天明，我确实没你有心眼，我姐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你，可我妈是无辜的，那五百块钱假钞，跟我们没关系，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让公社里追究我的责任，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让陈大美再诬陷我妈了？”
“我妈真的是无辜的，她这么多年已经够辛苦了，我求你们让她过几天安稳日子，行不行？”
“忠叔，所有的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的罪责，我也愿意一个人承担。哪怕，因为这些事情，我这个大学上不成了，我也认了。”
“可是，忠叔，那五百块钱假钞跟我妈没有关系，也跟我们家没有关系，咱们事情一码归一码，该调查清楚的，还是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
“国栋在这谢谢你们了！”
秦国栋也是能屈能伸，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一副任凭发落的架势。
秦国栋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时候，狡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敢作敢当，大方承认。
不过，秦国栋还是没忘撇清自己一家跟假钞案的关系，顺便，又强化了一把自己的孝子人设。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用一个最不经意的方式，抛出了他的终极筹码——他是团结公社唯一的大学生。
这是秦国栋做一切事情的底气。
吴永忠跟另外几个干部交流了下眼神，表情也有点为难。上面确实让他盯着张桂花，可是，平心而论，吴永忠是真的不希望这事儿牵扯到秦国栋。
毕竟，秦国栋这个唯一的大学生，整个公社都很重视，要是真的因为今天的事情，弄得秦国栋连大学都没得上了，马坡大队和整个团结公社都没面子。
还有，上面一再交代，张桂花这条线，要放长线，钓大鱼，要一直盯着，陈大美已经打草惊蛇一波，效果已经达到，村里不需要再有什么大的举动，以免那些人觉得风声太紧，直接弃了张桂花这条线。
吴永忠最后还是看向了万天明，“天明啊，这事儿，你是受害人，你有什么要求，先说说吧。”
万天明倒是好说话，“事儿都解释清楚了，没有误会就行，我现在就想好好弄养殖中心，至于别的事儿，我真没想那么多。”
“忠叔，你们看着处理吧。”
万天明这么说，还真让吴永忠挺为难的。
秦国栋制造假证据，跟万天明折腾半宿，最后真相大白了，要是什么惩罚都没有，确实说不过去，可要是惩罚的话，能怎么惩罚？
这事儿但凡闹出来，就会影响秦国栋上学，还会影响县里的计划。
可要是不往外闹，让俩人私了，把事儿压下去，那就得让秦国栋赔偿万天明点什么。
可是，秦国栋能赔什么出来？秦家那个条件，一个寡妇拉扯俩孩子，现在闺女还跑了，家徒四壁的，秦国栋的学费都不知道怎么凑呢，又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赔给万天明？
吴永忠琢磨半天，也没能琢磨出个妥当办法来，脑袋都快想炸了。
没办法，只能可着自己这张老脸和稀泥吧。
“天明，叔知道这事儿是国栋的不对，好端端的，他来你这里折腾一场，你们本来就挺忙的，还闹得你们这么晚都没得睡，我也是真不好替他说情。”
“可是，你就算不看他们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不看我吴永忠面子，也给许主任个面子吧。”
“国栋考上大学这个事儿，许主任一直挺重视，周围几个公社也都知道，要是国栋出点什么事儿，许主任脸上也不好看。”
“这么着，算是我和公社里欠你个人情，以后我们肯定找机会补偿，今天的事儿就先这么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看，行吗？”
万天明还是一贯地好说话，表示都听吴永忠安排，他没有意见。
然后，该散的也就都散了。
秦国栋离开的时候，还故意回头看了万天明一眼，表面上是表达感谢和歉意，可万天明知道，那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这一局，看似秦国栋输了，可是，秦国栋也并没有损失什么，相反，他还用这种奇葩的方式，替张桂花喊了冤，还强化了自己的孝子人设，试探出了大队和公社里对他的包容程度。
其实，秦国栋跟万天明走的路子很像，手里的筹码，都是自己一枝独秀的硬实力。
万天明在养殖方面，确实拥有碾压性的优势，可是，秦国栋在学习和考试方面，实力也的是吹出来的，那么多考生，千军万马要挤独木桥，秦国栋也是靠着天分和努力，硬生生杀出的重围。
在那种硬碰硬的较量中，没有任何花招可以使。就算有，也是人家上头那些阶层的特权，秦国栋一介蝼蚁，能凭借的，也只有自己的坚韧和血汗。
万天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还友好的，也朝秦国栋笑了笑。
只是，笑到最后，万天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在笑，可眼神却已经冷了。
以前万天明还不确定，秦嫣到底跟假钞案有没有关系，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