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德追赶杨继亮,误进天汉山,山口查封,伏兵四起。在北面山顶上出现一杆“杨”字大旗,旗角下有三员将,左边是崔虎,右边是丁贵,中间之人正是杨继亮。
杨继亮不但枪法好,而且很会用兵。和高怀德战了两天,没分胜负,就知难以取胜。夜间带杨洪观察地势,夜探天汉山,发现这个地方,四周围群山环绕,奇峰怪石林立,一条小道通向山里,周围有两条毛毛道,不被人注意,要把毛毛道堵死,进出只剩一条路,这里正是擒拿敌将的好地方。他看完之后,回城里找崔虎商量,叫汜水关派兵埋伏周围,准备弓箭、滚木、礌石,要困住高怀德。
高怀德没有识破是一个计策,所以那天高怀德讨敌,杨继亮没出马,正准备一黑天,把兵偷偷带进天汉山。后来杨继亮出马,假装败阵,高怀德又没有识破,被引进天汉山里。杨继亮把马铃铛摘下,挂在树上,牵马从羊肠小道离开山谷,然后封死小道。高怀德不知是计,进了山再也出不去了,急得他连喊带骂。
这时,炮声响亮,杨继亮出现在小山头。高怀德破口大骂:“姓杨的,你无情无义,小人之辈,两家交情叫你给败尽了!更不该用诡计,困住你家先锋。有能耐你下来,咱们决一死战!”
杨继亮在山顶洋洋得意:“什么叫诡计?这叫智谋!谁让你中计了?还是你没本事,一勇之夫!现在把你困在山里,你说什么也没用,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我叫你活,你就多活一阵;我叫你死,现在就没命。你要是怕死,就投降,跪在我跟前说好的,看在高王爷面上留你一命,咱们言归于好;要不听劝,叫你尸骨无存。”
“呸!高少爷怎么能服你,看我杀上山头!”
“那你就上来呀!”
“上来有何妨?”说着,用枪杆狠打马的后胯,这匹马痛得“咴溜溜”暴叫,一尥蹶子,奔北面山头冲去。山上有坡度,锯齿狼牙,不好上。好容易走上半山腰,山顶鼓响如爆豆,汜水关的兵把准备好的大石头“劈啦巴啦”往下扔,大的几百斤,小的几十斤,砸上人就得成肉饼啊!
高怀德吓得拨马回到山下,等石头滚到山根下,高怀德又往上冲。上边又往下扔滚木,作滚木用的大树有一搂多粗、两搂粗的,去了树冠,留下树干,一丈多长一节,都用绳子绑上吊在山顶,高怀德冲上半山腰,汜水关军卒举起鬼头刀,照定绳子砍去,绳子一断,滚木从上边轱轳下来,从上至下,滚得太快,想躲也来不及了。高怀德无奈,把枪往地下石缝上一插,滚木到了,被枪挡住“当、当、当”随后两膀叫力,往旁边一挑,把树干顺过来,这回不滚了。连着挑了两个,上边还往下推呢,高怀德见事不好,拨马又退下来。从南面冲一冲试试,也是如此。
东边是陡石崖上不去,西边又有重兵把守,他在这急得乱转,累得筋疲力尽,实在没劲了,退到山谷中间、箭射不着的地方,休息一阵。细听,山口杀声阵阵,号角长鸣,高怀德知道,这一定是元帅派人救我,我得往外闯!没等到近前,一阵乱箭又被射回来了。高怀德急死了。
赵匡胤比他还着急。高怀德离开疆场,赵匡胤不放心,派人打探。探子来报,高怀德被困天汉山。赵匡胤派郑子明、史彦超追到天汉山下一看,山口封死,汜水关官兵把守很严,两个人闯上,敌兵居高临下,“啪啪”放箭,伤亡很大,攻不进去。赵匡胤得了信,十分着急,心想:“高怀德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国家失去一员大将还不算,我妹赵美容就得守寡。”忙叫曹彬带人攻山,也攻不进去。
这时候,天色渐晚,军师苗光义叫撤兵,怕一会天黑看不清,再上当中计,明天看好地势再设法救人。周兵回营,天汉山才静下来。
这时,杨家营盘挪到天汉山下,在个山环里安营札寨。怕大周兵将攻山,崔虎和丁贵在天汉山山口右边搭上帐篷,两厢遥遥相对,派曹翰守山。崔虎置了一桌酒席,给杨继亮庆功。
杨继亮现在洋洋得意,崔虎、丁贵把他让为上座。丁贵给杨继亮满满地斟上一杯酒说:“八少爷乃孙武之才。今日围住高怀德,真是奇功一件。我和崔元帅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略备薄酒淡菜,为将军庆功,久后奏明刘王定有封赏。今天咱们开怀畅饮,是一醉方休。”杨继亮高兴地一饮而尽。
崔虎说:“将军拿住高怀德,奇功一件呀。”
杨继亮左一杯右一盏,他们从定更直喝到二更,杨继亮喝得脸红脖子粗,说话舌头都短了,走道直闪脚,才告辞出来。杨洪在外边等着,看他喝成这样,心里直着急,还不敢多说,把他架回营来到寝帐:“八少爷,你睡不睡?”
“我喝点水。”
杨洪弄来壶水,给他倒了一杯。杨继亮喝醉了,水也倒了,他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杨洪知道他脾气暴,不好伺候,也没敢叫他,拿件衣服给披在身上,把灯光用纱罩罩上,退了出来,把帐篷门关好,嘱咐两个看门的兵:“精神点,好好为少爷打更。”又在周围转了转,帐篷四周有人把守,才放心地回到寝帐睡了。
杨继亮太累了,打了半天仗,又帮守山,睡得很实,谯楼更鼓打过三更三点,杨继亮睡得正香,猛然在他后背上,有人狠狠地给了一拳,这一拳挺重,把杨继亮给打醒了,“腾”地就站起来:“谁?”睁眼瞧瞧,没有人。大概是我做梦挨打?不对!挨打的地方知道疼!是有人打了一下子。
他急忙走出帐篷一看,给他打更的那两个人,抱着兵刃,后背对后背,坐在地上也睡着了。这些庄兵,从火塘寨出来没休息,连夜到汜水关,再加上连日交战,天天不得休息,到晚上能不困吗?杨继亮一看气大了,“当当”两脚把两人踢醒了。“谁让你们睡觉?”
两人吓得跪下:“少爷,饶了这次,下次不敢了!”
杨家兵军纪很严,打更睡觉要挨罚。杨继亮说:“快跟我走!”领两人在帐篷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没人。“你们俩打更睡觉再让我碰上,把你们吊起来!”
“不敢了!”
杨继亮转身进帐,他想喝水,来到桌前一低头,看见桌子上有封信,上写“杨继亮亲拆”。杨继亮奇怪:这封信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坐在桌前,打开纱罩,剪剪灯花,抽出信瓤仔细一看,不看便罢,看罢这封书信,就好像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头顶三江水,脚踏五湖冰,手脚冰凉,差点昏了过去。
什么事吓得这样呀?杨继亮不是杨衮的亲儿子,他是高平关大帅高行周之次子,高怀德之弟,名叫高怀亮,字延章。高怀亮是怎么到杨家的呢?
十五年前,杨继亮三岁那年,高家有个家将叫高禄,他是高老夫人娘家带来的佣人,在王府内室干活,专门给老夫人、丫环、婆子买东西的,每月连挣带拿不少钱,也没娶老婆。有几次输多了,还不上,他就乘老夫人不在屋里,打开夫人描金小匣,把那支白玉兰花给偷出来,转手就到古玩店给卖了。
正好高夫人过生日,古玩店老掌柜的为了巴结老王爷,给高夫人祝寿,把白玉兰花又送回来了。老夫人看见这朵花奇怪了:这是我家东西,怎么跑到古玩店了?打开匣子一看,东西没了,和高王爷一谈,高行周气坏了,这朵花是高行周和夫人定婚的礼物,成了传家宝贝,一追查,方知高禄偷出卖掉,气得高行周打了高禄四十家棍,这四十棍打得高禄皮开肉绽,整养了半个月才好。这小子嘴里赔不是、认罪,其实怀恨在心:你们家有那么多钱,我就偷支白玉兰花你就这么打呀!等我得手,非坑你们一下子不可!事过三月,高王爷气也消了,忘了这个事。
有一天,高怀亮哭着要出去玩耍,老夫人让高禄抱着来到大门口,怀亮看看门前人来车往,真就不哭了。又抱着到大街走走,买个梨给孩子吃,这小子起了歹心:二少爷是高行周的活宝贝,我何不把这小子抱走,到别的地方卖了,换俩钱儿花?也报了四十棍之仇。你叫我皮肉受苦,我叫你心里难受;白玉兰花你舍不得,我叫你丢了儿子,看哪轻哪重?
高禄把孩子抱出高平关,整走了多半天,出去好几十里地。怀亮不干了,三岁刚会说话:“我找妈!我找妈!”开始高禄哄他;后来没耐性,一巴掌一巴掌打孩子,怀亮哭得更厉害了,再哄也哄不住了。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卖孩子也没人买,一看前边有个树林,就把这孩子抱进树林,往地下一扔,吓唬他:“你住声,再哭打死你!”小孩不听那套,还哭。这小子往怀亮脸上、腿上连掐带拧,孩子哭不出声了。
正这时,有人喊“住手!”吓得高禄手放下,扭头一看,从树林外走来个老和尚:年近六旬,上中等身材,头戴藏青色琵琶帽,身穿藏青色大领僧衣,青中衣,白袜云鞋,胸前挂着一串玛瑙数珠,斜挎个兜子;往脸上看:苍眉倒竖,二目有神,高鼻梁,尖准头,四方阔口,两耳垂肩,面沉似水,他是看见高禄打孩子气的。
和尚走进树林,高禄作贼心虚,连连后退。老和尚问:“这孩子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这样打他?”
“他……是我儿子。”
“撒谎!这个孩子穿的戴的是有钱人家少爷,你穿的佣人衣裳,这孩子怎么能是你的?”
一句话把高禄问住了:“我要叫他给我当儿子。”
“他是谁家孩子?怎么给拐出来?不说实话,出家人可要开杀戒了。”老和尚伸手抓住他衣领子。高禄差点吓趴下。
“我说,这孩子是我刚才买的,花了十两银子,我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我想把他带走,他哭喊不走,我就烦了,才打他两下……”
“是实话?”
“是实话,我要撒谎,你就掐死我!”
和尚信了:“冲你方才打孩子,你这个人心眼不好使,孩子放在你手也得遭罪。这么办,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把他卖给我吧!”
高禄一想:快卖了吧,带着是个累赘:“太好了!”和尚拿出十两银子,高禄接在手里,撒腿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老和尚问怀亮:“你姓什么?”
“高。”
“叫什么?”
“亮。”
“几岁了?”
“三岁!”
“家住哪儿?”
“那边!”东西南北不分往前一指。老和尚后悔上哪儿找去,我个出家人,带个孩子算干什么的,把他往哪儿放?忽然想起来,给我徒儿送去吧,叫他带着。这个老和尚是杨衮的师父,铁灵寺的方丈,俗家名叫金良祖。就这样,他把高怀亮送到杨衮家,对杨衮说:“这孩子你先带着,我帮着找找他父母,多咱找着再送去。”
杨衮说:“行!”把这孩子交给老夫人带,那时杨继业五岁,怀亮三岁,老夫人心眼好,比自己孩子还疼呢。长到五六岁更招人喜欢:长得又白又胖、大眼睛水灵灵的;小嘴会说话,继业喊妈他也叫妈,继业叫爹他也叫爹,往杨衮怀里上,登肩膀,扒头顶;几个哥哥练武,他也扔胳膊抬腿;人家练枪,他也弄根木棍耍。把个杨衮喜欢得了不得。老夫妻一商量,得了,这孩子就给咱当儿子吧,小八起名杨继亮。并告诉杨继忠等哥几个,谁也不许说杨继亮是买来的,对待他要比亲弟兄还要好。到在七八岁,开始教他念书练武。
十二岁那年,突然金良祖来到火塘寨,说:“我打听到孩子父母啦。他父是高行周。喝茶时,他说他有个孩子叫高怀亮,被家人抱走,家人长的穿的,孩子穿的戴的,说得正和我在树林里碰上的那个人相同,孩子有个银锁,上边一面打着麒麟,另一面是个“亮”字。高王爷想孩子,你和他又相好,你看这个事怎么办?”
杨衮低下头,半天没说话。送走吧,有点舍不得;又想,不送过去,高王爷更难过:“过几天,我派人把孩子送去。”
正当杨衮要送孩子,杨老夫人病故,忙了一阵,等把丧事办完,派大儿子去高平关探探信。杨继忠回来说,高王爷没在关内,出征打郭威去了。一拖三年,怀亮十五岁,接到高行周一封信,哥俩合兵讨伐郭威。杨衮想等到高平关再和孩子说,哪知道,没等他凑齐粮草和马匹,乐元福派人送信:“高王爷死了!高夫人母子已回山东。”
杨衮很难过,这事情就压下了。高行周已死,高夫人又走了,孩子在我这比在他家强,别告诉他了,免得他伤心。这件事高怀亮不知道,正巧老和尚金良祖到汜水关闲游,方知道周、汉打仗,杨继亮和高怀德交锋。老和尚着急:“别让哥俩一奶同胞互相残杀了!”
今晚上,金良祖把他的身世写在信上,来到杨家营盘,趁人不备,进帐篷里打了高怀亮一掌,然后躲到幔帐后面。高怀亮没发现,他出去到帐外找人,老和尚才放下书信,出帐篷扬长而去。
高怀亮走进帐篷,才发现这封信。等他看完书信,落款是金良祖,杨继亮傻眼了:“我是高门之后,能吗?我师爷金良祖不能撒谎呀!我得问问!”
他把杨洪叫起来了。杨洪说:“少爷,天还没亮,不睡觉,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多大了?”
“二十三了。”
“你多咱到咱杨家?”
“从小给七少爷当伴客来的。”
“我爹几个儿子?”
“你是老小,八个呗!”
“不对,七个。”
“八少爷,你怎么了?”
“我是干儿子,对不对?”
杨洪吓得坐地下了,心想:谁这么缺德把这件事告诉八少爷?杨洪不肯说,杨继亮把剑拔出来,剑尖冲他前心:“杨洪,今天你不说实话,我就宰了你!”
“八少爷,我说,不过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呀!老王爷拿你可比亲的还疼,你的小侄为你没少挨打!”
“少说废话,怎么回事?”
“你是老和尚金良祖拣到咱家的,来时才三岁,老王爷就收你为儿子,三年前金良祖来了,我倒水他们说话我听到的,找到你父母了,说你身上有个麒麟锁,上面打造了个“亮”字为证。听半天也没听出你父亲是谁。”
杨继亮听完杨洪的话,知道是真的了:“杨洪呀,我今年十八岁,才知道我爹是谁呀!”
“谁呀?”
“你看看这封信。”
杨洪把信看完,直眼了,心想:怎么亲哥俩打了好几天?“八少爷,这个事可不好办呀!山里困住那个人是你的亲哥哥,你还没见着生身母,就把亲哥哥给弄死,你也就别认祖归宗了。”
“我去救我哥哥。”
“更不行了,咱们是奉老王爷之命到这帮守汜水关,高怀德是敌将,你帮倒忙向着敌将,汜水关的人饶不了你;再说老爷子也不能答应呀!”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说什么也得救出我哥哥,久后回火塘寨,就是我爹杀我,今天也得这么办。你快给我备马、抬枪,咱俩偷偷进山,人不知鬼不觉救出来,完了再说。”
“少爷,你可想好了,我替你担心。”
“快去,别让汜水关的人知道!”
“哎!”杨洪转身出去,时辰不大,把马牵来,把枪挂好。高怀亮酒醉还没过去,再加上难过,迷迷糊糊,纫镫上马,杨洪在身后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奔营门。
高怀亮马到营门,刚要出去,地上“哗啦”起来三道绊马索,这匹马失前蹄,“噗通”卧倒,把高怀亮从马脖子上扔到地上。刚想站起来,“啪啪”起来绷腿绳,“忽啦”过来十多个人,齐举刀枪,下边绳子绊,高怀亮起不来。
崔虎几步来到近前:“高怀亮小孺子,你敢造反?把他给我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