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一早便摆好了。
桑九黎刚准备动筷，想起昨日珩王说的话。
她抬头吩咐：“嬷嬷，午后让厨房杀只鸡，再弄些干净的荷叶来，晚膳我要给王爷做道菜。”
秦嬷嬷灰暗的眼眸，刹那间亮了，“好，奴婢这就去吩咐。”昂首挺胸就出去了。
连伞都忘了撑，矫健的背影消散在了蒙蒙细雨中。
那精神头比早上来时还好。
“林霜。”桑九黎呆愣了一瞬，“你阿娘这样淋雨，不会生病吧，你要不要给带把伞过去？”
林霜回过神，“奴婢这就去。”
她是没明白阿娘在想什么，但方才她那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欣喜的模样，也是把她看懵了。
从前阿爹回京时，都没见她这么高兴。
午后。
桑九黎说要去厨房做烤鸡。
秦嬷嬷听了不放心，忙完府里的内务后，便去了后厨。
进大院时，正好看见桑九黎蹲在廊下和稀泥。
秦嬷嬷瞧着那一手的泥巴，皱起了眉，“姑娘，这是……您不是说，要给王爷做晚膳么？”
“嬷嬷来了。”桑九黎拌着泥，觉得这些泥巴还不够，又抓了把土，搅和搅和。
秦嬷嬷眉头皱得更紧了，王爷也真是，这小姑娘家，还是玩泥巴的年纪，怎么会想让她烧饭呢？
她听说，王爷跟不知桑姑娘打什么赌，姑娘输了，要给王爷做饭。
王爷是真会逗姑娘，这都把姑娘逼得玩上泥巴了。
秦嬷嬷完全忘了，桑九黎比她闺女林霜还要大些，林霜都已经能管碧岚山的内务了。
“姑娘要是不会烧饭，奴婢可以帮您。”秦嬷嬷小心劝道。
“不用的嬷嬷，鸡已经在那儿腌制了，等这泥巴和好了，就可以烧了，您去忙吧，不用管我。”桑九黎知道，秦嬷嬷管着整个王府的内务，平日里忙的很。
“您弄这泥巴，是要烧鸡？！”秦嬷嬷不淡定了，这泥巴哪里能吃的啊。
这桑姑娘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不知道桌上的饭菜是怎么来的。
不行，她得去跟王爷说说，这么闹可不成。
秦嬷嬷刚走到院门口，迎面便遇上了打伞而来的穆君珩。
“王爷。”秦嬷嬷见了礼，斟酌地劝道，“您要想吃点什么，奴婢给您做就好了，看您把桑姑娘折腾的，说要用泥巴给您做饭，她敢做，您敢吃吗？”
秦嬷嬷一脸忧愁，“这您若是不吃，怕是会让姑娘难……”过。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的人，淡淡一笑，“敢吃。”
“什么？”秦嬷嬷愣了好久，“那可是泥巴……”
穆君珩挥手：“嬷嬷且去忙吧，本王自有分寸。”
“是。”秦嬷嬷轻叹了口气，摇着头退下了。
穆君珩拾阶而上，缓缓踏入院门，向廊前迈步。
桑九黎蹲在廊下捏着土，“林霜，你去帮我再打点水来。”
“是。”林霜起身时，看到了穆君珩，刚想行礼，便见穆君珩对她摆了摆手。
青茵抿唇一笑，退开了。
似是被脸颊的碎发挠痒了，桑九黎抬起手背轻抚了开。
一双月白色的锦靴，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抬起头，便见穆君珩正打着伞站在廊前看着她，一身清雅的气质，便是站在这杂乱的后厨大院里，也掩盖不住。
“你怎么来了？”
惊讶过后，桑九黎忙起身，用满是泥巴的手抱拳见礼。
“在做什么？”穆君珩温润的嗓音，伴着雨水滴落在伞面的声音响起。
“你不是说，要吃我烤的鸡么？”桑九黎蹲了回去，继续捏着盆里的泥巴。
心里想着，穆君珩没事来后厨大院做什么。
只一瞬，便想明白了，她抬眸嫌弃地睨了一眼，“王爷放心，这回绝对是我亲手做的。”
还将盆里的泥抓了一把上来，“你看。”
堂堂一国王爷，居然还特意跑过来厨房监工……
“嗯，本王只看到你在玩泥。”穆君珩步入廊下，将雨伞递给了身后的元安。
“这泥有大用的。”桑九黎又捏碎了一些土块，向穆君珩解释，“这鸡腌制好了，包上洗净的荷叶后，裹上一层黏土，再放到火里烤，既能锁住鸡肉的鲜美，又不会将鸡给烧糊了。”
“原来如此。”穆君珩站在桑九黎跟前，“拌泥随便找个木棍就好了，为何要用手？”
“这您就不懂了，烤这荷叶鸡关键就在这泥巴上。”桑九黎抬起头自信一笑，“这土要捏碎，泥巴够细腻，烤的时候才能均匀受热，这样烤熟的鸡，才会鲜嫩多汁。”
穆君珩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女孩面孔。
沾满污泥的小脸上，扬着甜甜的笑：[我二师兄说了，这荷叶鸡，烤的好不好，关键就在这泥巴上，泥巴够细腻，烤出来的鸡，才会又嫩又多汁。]
“待会儿王爷尝尝就知道了。”
[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好。”穆君珩视线落到桑九黎脸颊，一抹半干的泥灰上。
两张不同年龄的脸，在这一刻重合了。
恍惚间，穆君珩俯身，指尖伸向桑九黎的脸颊。
在快触碰到时，桑九黎向后退开了。
“你，作甚？”桑九黎疑惑地望向穆君珩，眼底藏着一丝警惕。
穆君珩修长的指节缓缓卷起，背在身后轻握成拳，“脸上有泥。”
“哦。”桑九黎用衣袖蹭了蹭，果然见袖子上染了点泥灰，“多谢。”
林霜端来了水，桑九黎拿着木瓢舀水，见穆君珩还站在一旁，便将木瓢放下，站了起来。
“王爷，此处风大，您身子不好，还是回玉霄阁歇着吧，等鸡烤好了，我就给您送过去。”
穆君珩看了眼，院墙上纹丝不动的树枝，无奈一笑，“好。”
便抬步离开了。
元安歪着脖子，带着身子左右转了转，嘀咕了句，“有风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回过神，看见主子走进雨里，连忙拿起一旁的纸伞，就追了上去，“王爷，您慢点儿，这还下着雨呢。”
桑九黎将烤好的鸡带到玉霄阁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祖父？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