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穹顶裂开的缝隙里漏下赤红色天光，苏绾踩着湮灭装置扭曲的残骸，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半块玉珏，指尖碰到温润的玉质时突然愣住——这是林之鸿的本命法器，此刻正沿着裂纹渗出淡金色的灵液。
\"东南区还有三座能量塔！\"韩墨的传讯符在头顶炸开，她下意识掐诀结印，却发现自己调动灵气的速度慢了半拍。轮回印记在眉心突突跳动，那些本该清晰的战术布局，此刻像蒙了层纱。
轰——
距离百米外的合金立柱突然炸开，十二名湮灭者机械守卫踏着电磁脉冲冲来。苏绾反手甩出九节鞭，却在鞭梢触及敌人的瞬间，看到银光中倒映着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玄衣青年在竹林里教她剑诀，可那人的面容像是浸在水中的墨迹，正在迅速晕开。
\"小心！\"
青鸾剑光劈开她左侧袭来的镭射炮，陆明轩拽着她后撤三步，剑阵在周身绽开三十六道星芒：\"这种时候走神，不像你。\"
苏绾抹掉唇边溢出的金血，九节鞭缠住机械守卫的能源核心：\"第七星轨方位，让天工坊的人去拆能量塔。\"她说着自己都陌生的术语，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控唇舌。轮回印记烫得惊人，那些正在消散的记忆化作细针刺入识海。
当最后一座能量塔在百里外坍塌时，整个基地突然响起刺耳的嗡鸣。苏绾看到无数幽蓝光点从建筑缝隙中逃逸，像是夏夜惊散的流萤。这是湮灭者核心成员在启动空间迁跃，那些光点每熄灭一个，就代表有敌人成功脱逃。
\"启动天罗网！\"她捏碎传讯玉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掌心被玉简碎片割破，鲜血滴在脚边的金属残片上，竟凝成半朵红莲的形状——这是三百年前玄天宗禁术发动时的征兆，可她分明从未学过这门功法。
漫天金丝突然从云层垂下，正在逃窜的幽蓝光点撞上罗网发出凄厉尖叫。苏绾看着那些湮灭者被金丝绞碎成星尘，突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破碎的记忆里浮现相似的场景：她站在云端操控天罗，脚下是燃烧的三十三重天，有个声音在说\"这次不能再失手了\"。
\"苏绾！主控室！\"
韩墨的吼声惊醒了她。西南方尚未倒塌的黑色建筑突然射出猩红光柱，那是湮灭者最后的自毁程序。苏绾的九节鞭缠住飞檐跃上穹顶，看到光柱中央悬浮着半块暗紫色晶石——竟与之前摧毁的湮灭装置核心一模一样。
轮回印记突然爆发出灼痛，她终于明白湮灭者首领的冷笑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某个装置，而是整个基地都被制成了连锁湮灭弹，只要有一块核心残留......
\"带所有人撤离！\"她朝传讯符嘶吼，琉璃色的左眼突然淌下血泪。经脉里残存的轮回之力疯狂运转，在皮肤表面形成龟裂状的金纹。那些正在消散的记忆突然清晰了一瞬——前世她就是这样孤注一掷，然后看着三千世界在眼前崩塌。
\"你答应过要回来喝茶的。\"
林之鸿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苏绾即将按向晶石的手顿住了，她转头看向医疗营方向。隔着漫天烟尘，仿佛看到那人躺在灵玉榻上，胸口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
九节鞭突然发出清越龙吟，鞭身浮现出细密的古老符文。苏绾怔怔看着自动护主的法器，这是林之鸿用本命精血淬炼了八十一天的神兵。记忆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她看到轮回之境里无数个自己转身离去，唯有这个时空的林之鸿抓住了她的衣袖。
\"这次不一样。\"她轻笑出声，指尖凝聚的轮回之力突然转变性质。暗紫色晶石被青光包裹的刹那，整个基地的金属结构开始逆向生长，断裂的廊桥重新拼接，炸毁的炮台恢复如初——这是轮回印记最深层的禁忌，将局部时空倒退回湮灭程序启动之前。
晶石落入掌心的瞬间，苏绾听到识海传来琉璃破碎的声音。轮回印记彻底暗淡下去，那些承载着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此刻正随着漫天飘落的金羽消散。她突然记不起玄天宗禁地那株凤凰木的模样，却清晰记得林之鸿在灵药田里被朱果染红的指尖。
\"成了！\"地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当苏绾握着晶石落回地面时，看到幸存的修士们正在将联盟旗帜插上残垣。有个年轻阵修跪在地上亲吻焦土，他的道侣上个月死在湮灭者的试验台上。
韩墨走过来时，她正盯着掌心发呆。暗紫色晶石里封存着半张人脸，仔细看竟与三年前失踪的丹霞长老有七分相似。
\"这些杂碎......\"韩墨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居然把俘虏的神魂炼成能源核心。\"
苏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金红色的血溅在晶石表面。那些被困的灵魂发出悲鸣，在她掌心汇聚成温暖的流光。当最后一丝魂魄归入轮回，晶石化作齑粉从指缝滑落，她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谢谢\"。
医疗营飘来苦涩的药香，苏绾掀开帐帘时，看到林之鸿正在和医修争执。他胸前缠绕的灵蚕丝绷带散开大半，露出内里狰狞的伤口——那是被湮灭者首领的法则之力所伤，寻常丹药根本无法愈合。
\"我说过不用九转还魂丹。\"他试图推开医修递来的药碗，抬眼撞上苏绾的目光时突然僵住，\"你的眼睛......\"
铜镜碎片从苏绾指间坠落。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眼完全变成了透明琉璃，细看还有金纹在瞳孔深处流转。这是轮回之力枯竭的征兆，意味着那些被逆转的时空正在讨取代价。
\"用了时空回溯？\"林之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他抬手时扯动伤口，血珠溅在苏绾袖口的莲纹上，\"你答应过不再用禁术。\"
帐外传来庆功宴的喧嚣，苏绾却觉得那些声音隔着万丈深渊。她握住林之鸿冰凉的手，发现自己的体温也在急速流失：\"当时晶石里封着丹霞长老的神魂。\"
林之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的血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苏绾看到他颈侧浮现的暗纹，那是湮灭者的诅咒正在侵蚀经脉。记忆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她想起自己曾在某个雨夜发誓，绝不让眼前人再受轮回之苦。
\"之鸿，看着我。\"她并指点在他眉心，琉璃眼中金纹大盛，\"别睡。\"
营帐突然被青光照亮，陆明轩持剑闯入时，看到苏绾正将所剩无几的轮回之力渡入林之鸿体内。她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雪白，那些代表着前世记忆的金羽，此刻正一片片没入林之鸿胸口的伤处。
\"你疯了！\"陆明轩的剑鞘打偏苏绾的手，\"他现在承受不住轮回之力！\"
林之鸿就是在这时醒来的。他抓住苏绾化作半透明的手腕，声音沙哑得可怕：\"阿绾，停手。\"湮灭诅咒的暗纹爬上面颊，他却笑得温柔，\"你说要教我煮醒神茶的。\"
苏绾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称呼......本该随着三百年前玄天宗覆灭永远消失的。琉璃眼中的金纹突然崩碎，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药炉。
苦药泼在残破的阵图上，勾勒出扭曲的星轨。帐外欢呼声达到顶点时，苏绾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掌心消散的最后一片金羽。她突然记不起第一次见到林之鸿的场景，却清楚记得他今晨昏迷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