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院子中间摆起了大锅,锅里头咕嘟咕嘟煮了一锅小土豆,旁边是一屉又一屉烤土豆子。
可以说是一锅土豆宴。
大家都坐成一圈,拿着钢碗吃。
边防负责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着:“我们这也没啥好招待你们的,最不缺就是土豆了,但我们这土豆又绵又密,大家好好吃啊。”
他嘴上夸着,但也知道这席实在简陋,有些局促。
二团长扬起黑脸大声喊着:“那没事,就算老周你用山珍海味招待我们,明天拉练也不会对你们手软啊。”
老周踹他屁股一脚,笑骂着:“谁怕你们了。”
被这一打岔,气氛轻松了起来。
叶宜家干巴巴嚼着土豆配土豆,旁边梁雪突然杵了她一下,悄声问:“宜家,我有个事想告诉你。”
“就是,陆庭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给我寄了他们副食厂自己做的好多肉肠肉干,我出发前刚收到。”
“你说,我要给他回什么礼好啊?”
叶宜家心一咯噔,什么,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转头看梁雪,夜色里,女孩眉目含羞带涩,又充斥着浓浓的甜蜜。
叶宜家咽了咽口水:“雪儿,他为什么寄给你这些啊?”
梁雪低下头戳着碗里的土豆,不好意思抬头道:“他说,他们做得好吃,就是想让我尝尝。”
她没说开,但意思很明显。
“我,也想回他礼物。”
叶宜家沉默,看着不远处侧头和旁边人说话的傅清远,轻轻开口:“雪儿,你很喜欢他吗,你不在意他离过婚吗?”
“假如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姻缘,你会不会难受。”
梁雪一听到喜欢两字就小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没有那么喜欢,就是觉得他人好。”
“那天他也中药了,却一声都不吭,甚至还细心帮我盖衣服。”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离婚什么可能会吃醋,但不会因为这个否定他!”
说到最后,她语气中带了丝坚定。
叶宜家突然愣住,半晌才长叹一口气。
是她狭隘了,她先入为主只听赵红红的话就觉得陆庭深不好,但她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等回去后,你带我去见见他呗,让我看看他人到底怎么样。”
梁雪高兴点头,眼里都洋溢着喜意:“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想让你看看他。”
她觉得陆庭深好可怜啊,明明是前妻跟别人私奔了,却被人到处传他打老婆,就因为他长得凶?
她想让好姐妹也看看,自己喜欢的人。
旁边杨娟子也听到两人对话,她不高兴噘嘴:“行吧,就不让我看呗。”
“我才不稀罕。”
梁雪忙着急转头:“不是不是,我打算跟宜家说完就跟你详细说的,这个事有点复杂,娟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小脸都急的通红,手足无措慌乱解释着,生怕好不容易有的朋友生气了。
叶宜家无语伸手锤还在演戏的杨娟子一下:“你再生气,那我可就真不让雪儿跟你讲了。”
这个小白花哟,真纯得让她放不下心。
这就是甜文女主的魅力吗?
杨娟子也嘻嘻一笑:“快说快说,我准备听着呢。”
叶宜家含笑看着她俩嘀嘀咕咕,心里期盼着,那陆庭深一定得是个好人啊。
一定得是能配得上梁雪的,不然,她没法不愧疚。
正好,傅清远看了过来。
刚一对视上,她立马低下头,拿着碗筷去水盆边洗碗。
如果梁雪不幸福,她没法心安理得幸福。
而那边,傅清远拧了下眉,又转头跟旁边人笑着说话。
第二天白天,就是两队爬山拉练,而文工团姑娘们可以久违睡个好觉。
她们只需要准备第三天慰问演出就好。
虽然这时不时漏风的砖瓦房也睡不了什么好觉,被窝也是一旦暖热就不想离开,因为很快又会凉下来。
暖被窝难得。
这整整一天,叶宜家都没见到傅清远。
到了最后一天,边防区内早早搭起了简易舞台。
所谓舞台,就是一圈红旗围住,几分钟就搞定。
姑娘们也不用化妆,早早热了身,就在旁边列队候场。
串场主持人先上场:“各位,首先恭喜青松的好儿郎和咱边防的同志们顺利结束了整整十二小时拉练,各位辛苦了。”
“接下来,有请千里迢迢奔波劳顿赶来的文工团姑娘们,为大家献上歌舞演出!”
然后他举起了手里的喇叭,按出提前准备好的音乐。
无奈,收音机在这里根本听不到信号,幸好王团长有先见之明用喇叭录好。
伴随着小河奔流的乐声,姑娘们腰带红花出场,高昂扬起头颅,用最矫健的身姿舞动着,传递着热情。
这里天寒地冻,姑娘们为了轻便只穿了单衣,但她们素净小脸上始终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
舞曲奔腾,美不胜收。
底下人齐哄哄鼓起了掌,跟杨娟子聊过天的小张眼睛都红了一圈,他上次看这些,还是十四岁跟爸出村子,去乡镇看社火。
但是爸早走了,走之前还写信,不觉得他这么多年不回去有错,夸他是好样的。
小张低头擦了下眼又使劲鼓掌:“好!”
老周也高兴鼓着掌,跟旁边二团长笑呵呵说:“你们男的拼不过我们,但这些姑娘们可以,不怕冷不怕累,睡了两天临时搭的石头床一声苦没叫。”
二团长哼一声:“男的也不比你们差啊,但她们肯定行。”
说着,他又想起山下那两个烦心的,还说休息好了就上山,到现在一句动静都没有。
不愿意来就不来,占了珍贵的干粮行李分配名额,还在那躺着等回去表彰。
我王老虎‘呸!’
聊天间,二十三个姑娘轮番的歌舞演出就过了三个小时。
到最后结束时,大家面上都红扑扑得,在冰天雪地里满脸是汗,底下也回应了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上台:“我们姑娘都太棒了,下面让她们回去换衣服收拾行李,我们青松同志们要准备启程了!”
他心里暗暗发苦,这时间安排也太仓促了。
本来打算明天走,但老牧民预测明天大雪封山,就得趁天色没黑连夜下山。
很快,仓促间大家就收拾好了行李,步行往山下去。
叶宜家前面背包带路的,依然是傅清远。
两人一路有些沉默,这次,傅清远主动开了口:“等回去后,我家里寄的信就到了。”
“我就又要上门去拜访伯母了。”
就算不同意,他也不在乎了,大不了多费些时间说服伯母。
一向沉稳的傅清远眉间难得显露出几分锋利,与势在必得。
他身后拽着的手指扯了扯,算是应答。
但傅清远却皱紧了眉,她还是没有那么开心?
是因为觉得被他逼迫的,还是因为根本没那么喜欢他?
两个人一路无话,沉默住了。
到了山下,梁艳和赵红红两人也背着包在一旁等着,满脸红润被养出来的气色。
叶宜家只听到军医在跟二团长蛐蛐:“她俩成天吃人家牧民的牛肉干,喝奶皮子,这两天我看还胖了。”
“气死我了,就是因为她们我才留在山下的,结果就是啥事没有。”
二团长皱紧眉:“没事,回去会有处罚的。”
这次回去路上,所有文工团姑娘挤了一辆车,男女都干脆分开坐。
有人兴高采烈说:“我听说,回去后咱会有表彰大会,专门给我们开的!”
正嚼着牛肉干的梁艳一愣,眼里都冒出喜意。
真的假的,幸好她这次跟来了。
又没受苦爬山跳那破舞,又能美美拿表彰,想想都美。
下个月,那个省城的干事就要来跟她相亲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