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和云梦宗争天下第一宗的金天宗?”江擢狐疑地看向江易寒,“二皇子不也是金天弟子吗?”
“正是,不光儿臣是,除妖司和伏魔司中的大部分人也都是金天宗门人。其中还包括陪都的除妖司主谢清明和伏魔司主严裕,都是儿臣的师兄。”
“金天宗…金天…”江擢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话题却是转了个弯儿,“我记得永安京的两司司主之位可是一直空悬呢。”
林明仕的心猛然颤抖,这个向来沉迷修仙问道炼制丹药的燕厉帝,叫他忽然摸不透了。
江易寒微微一笑,“父皇说的是。”
“金光阁现在怎么样了?”皇帝的话锋忽然再次转向。
林明仕的心里却大概有了主意,今日这事看来必不会严查了。
“回父皇的话,金光阁的掌柜的和刘瞒一样,都是仓皇出逃,如今人在何处没人知道。”
“那是易主了?”
“没错,据我从市舶司肖大人处了解得来,金光阁如今的掌柜姓廖。”
“姓廖?”江擢的眼睛再次微微眯起,有些不悦。
“正是,姓廖名英,是前湖州知府廖安海家的公子买下了金光阁,成为了昭阳城金光阁的新东家。”
“廖安海家的公子?”江擢提高了声音,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陛下放心,廖公子并非官身,也无功名,从不参加科举。他接手金光阁,名正言顺,并无任何不妥。”
江擢不语,目光有些沉重,只是直直地盯着二皇子江易寒。
江易寒却是坦然,目光平静地和皇帝对视。
“朕听闻…”江擢像是想通了什么,表情缓和了几分,“陪都户部亏空已久,许尚书早就是无以为继了。”
江易寒愣了一瞬,林明仕却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地方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朕还听闻,陪都内出了大妖?”
听到皇帝主动提起此事,林明仕心下更定,他迅速答道:“是,昭阳城内是出了大妖。”
江易寒垂眸,摇头苦笑了下。
他本以为皇上不会提及此事的…可他竟为了给那个觊觎皇帝宠妃的许尚书开罪,主动至此。
“陪都内出了大妖,其中详情,朕却并不知晓,既然林相知情,不妨给朕讲讲。”江擢漆黑的瞳孔像是更黑了几分。
“最少有十年之久,昭阳城的陈相,都不是真正的陈相,而是那只大妖在假扮陈相为官。”
朝堂上的群臣本觉得林相见风使舵之快,实在是他等可望而不可即,现下却听到林相爆出此等猛料,一时哗然。
“什么?!”皇帝佯怒,“大妖为官?然后呢?”
“昭阳城内新开了家如意阁,也是卖护身符的,掌柜的叫百里相,很有本事。是她协助将大妖降服的,除妖司主谢清明和伏魔司严裕对她都很是敬服。”
“是吗?”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陪都内还有这样的人才?这人怎么不来永安京?”
江易寒的心中有根弦,微妙地动了一下,本打算再不说话的他,此时却开了口:
“回父皇的话,此人是百里村村民,平时为人甚是不拘小节,若是到了永安京面见圣上,怕是会殿前失仪大不敬的。”
笑意浮上了江擢的脸,“是吗?有趣,有趣…那我更是得见上此人一面了。”
江易寒叹了口气,“此人出自云梦宗,是云梦宗的九弟子,本事极大,儿臣都望尘莫及。只怕届时圣上召见她,她却不肯来呢。”
听到云梦宗三个字,皇帝的心中有如捶鼓般狂响。
江擢牵动嘴角,隐去面上兴味,作出意趣平平的样子,“如此,便看缘分了。”
“百里相诛杀大妖后,真正的陈兴被从陪都附近的洛河山中接了出来,他被关在山中十余年,饱受折磨,惊吓过度,精神早已有些不济,政务事宜,怕是不能再处理。就是此时,漕运总督刘瞒去了陈相府上,偷走了府中丹药,远走高飞。”
江擢的面色有些黑沉,那颗等着救命的丹药,居然被这么个贱人偷走,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林明仕看到皇帝此等情形,心中有些畅快,想到自己对燕厉帝还有所隐瞒,那个叫刘瞒的总督竟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太监,皇帝却被蒙在鼓里,着实是快哉快哉。
“许尚书毕竟是微臣的女婿,其中有些事情,微臣也是从家书中得知的,廷尉司等人怕是并不知情的。”
说完这句,林明仕朝着皇帝深深一躬,也从怀中掏出了一叠书信。
江擢斜眼看向身侧的大太监,大太监立刻会意,走下那几级不长却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台阶,双手接过,又奉与厉帝。
“臣呈上的这些正是那只大妖假扮的陈相同许术之间的书信往来,陛下只消看看便能知道,许尚书之所以告知刘瞒借着漕运获利,全都是受大妖指使。那只大妖实在是厉害,就算是除妖司主谢清明、伏魔司主严裕和金天宗这一代的翘楚二皇子联手,都未必能制服。”
江擢的眉头紧皱,快速翻看着那叠书信,一句话都不说,看来是认同了林相所言。
林明仕得意一笑,心中暗道,你江易寒会假造书信,说刘瞒那个贪官是受许术指使,我便也会伪造书信,说许术是受大妖胁迫的。
“若不是我大燕有德,得了百里相这位天纵奇才,只怕那个大妖还要长长久久地稳坐相位下去。许尚书从金光阁和两司交易中抽成银两,补户部亏空,确有不妥,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大妖所迫,实在是逼不得已之举,望陛下三思啊。”
群臣听了,全在暗自摇头。
户部尚书贪污银两,指使漕运总督贩卖粮食获利,竟是为大妖所迫。
真是可笑!
他这是看大妖已死,明摆着要玩个死无对证了。
若是论耍无赖,朝堂上的这许多人,还真是没人能比得过林相!
江擢默然片刻,方才开口:“似乎确实是情有可原…”
“陛下!”林明仕忽然激动了起来,“陪都不比永安京,妖祸四起,许尚书害怕妖怪作乱,为保一城百姓平安,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罪不容诛!”
“真是荒唐!妖怪倒是官运亨通了。”先前吵着闹着要圣上严查的年轻言官抬袖抹了抹脸上仍是淌个不停的血迹,小声嘟囔道。
江擢没注意到他,仍是皱着眉仔细读那叠书信。
林明仕见皇帝不语,有些急了,“陛下!”
江擢这才抬头,脸上挂了个有些玩味的样子,“说的也是。既然此事的来龙去脉已经讲清,还有书信佐证,想来是不假的。此等小事,便莫要兴师动众的去请廷尉司和御史台了。”
林明仕和江易寒同时抬手,异口同声道:“陛下明鉴!”
江易寒侧头看了眼林明仕,林明仕却是专心致志地只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并不回应二皇子。
江易寒想到自己怀里的第二叠书信,没交出去的那叠书信却是真的。其中记录着林相是如何通过湖州知府索要绣品金银等财物,又是如何通过长胜镖局的镖师宋黑运送生辰纲,每年获取巨额贿赂。
其中最为有趣的便是,长胜镖局的总镖师也是只妖怪。
还是只想当人的妖怪。
他若是将这些事抖了出来…圣上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林相的。
想及此事,他又朝着林明仕神秘一笑。
林相这次却是没躲,也回了他同样神秘的笑容。
林明仕鼻孔嗤笑出声,通过金光阁和两司的交易抽水获得银两的,正是二皇子。
他给二皇子留了面子,二皇子也算识趣,没将走镖的事情爆出来。他们便算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