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婆娘呢,生儿子时,先是村里的捡生娘,帮她一连捡了三天,还是捡的不行。就要她去城里头的大医院。可是就算到了大地方医院去,生下了儿子。想不到最后,自己还是一个死。
搞得村里的捡生娘,都奇了怪的说:
“按道理说,人家女子生一胎,是有一点难。生二胎,那一点,就没有了。就像老母鸡,屙了一个蛋。到了生第三胎,简直就是像红苕吃的多,打了个屁了。这个人,都连生四胎了,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最让人难过的是,那过去了的三胎,也是前前后后,左一个,右一个,都死掉了。就是有人说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是没有那个命的人,哪怕就是住了进去,那你自己的一条命,也是住不进去那里的。
就在那一年的春节之前,陈本虚果然就突然的,就因为一纸文件,招工进了城。办好了手续的第二天,眼看离过年,还差的有好几天。就赶快问伯父,要帮找一张香烟票,一斤糖票。
伯父一听说,陈本虚要糖又要烟,心里就好生奇怪。陈本虚一看,又着急地解释了一番。他听完呆了一下,再大声笑道:
“是的是的,人家这先生也说得好。一个人,要读什么子鬼书?你爷爷十四岁,就从江西那边出来。”
“十四岁,就懂事了。”
“家里一亩地都没有,有什么办法。你伯伯我呢,也是十四岁,从江西出来。我们都读过了什么书?在我们凤凰城,一条街上看过去。在他们的辰溪城,一条街看过来。我们不读书的陈家人,比他们哪个,又差什么火了?”
陈本虚看着伯伯,心里想,一个人,还是要去上上学,正式地读一读书才好。
“你不相信?我还以为,你就是参加了这个工作,又有什么好。”
“进城了。不好吗?我的皮知青说,他情愿到城里扫厕所。也不愿到乡下,做个大队长。”
“我想的,跟你们相反。”
“好好算算账吧。我个人以为,你要是不来城里,自己在那里当师傅,还要好点。”
“为什么?”
“好好看看吧。你虽然是在乡下做泥水匠。你看你,只拿了一把泥工刀来辰溪,才一年下来。就穿上了皮鞋,戴上了手表,还买下了凤凰单车。”
“这倒是的。”
“他们大队生产队的人,一年四季,还吃了你那么多,都还吃不穷了你。你要比较我店里的店员,手上那是阔气得多了。他们几年的工资,还买不到你一年,就置下来的东西。”
伯伯这只老狐狸,他的这个账,算得陈本虚没有话说了。
陈本虚说多话了。是的,这人啊,到底就是一个字:贱。现在是城里人了。是国营职工了。
“那按你这样子说,得要去感谢人家。”
“好。”
“他说你以后,没有书读?这个我支持。没有书读,就很好啊。书嘛读多了,就会变成一个坏人。”
陈本虚就买了一条烟,一包糖,急匆匆骑着单车,去到煤矿那一带。是想要找到他,感谢他。不料一连找了两三天,也问过好多个人,都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陈本虚常常想,要是八字先生,说得准的这个话,在他的心灵深处,就打上了一个狠狠的烙印。
那我陈本虚这一辈子,真的就不能够,再去上什么学,读什么书了吗?
就是那一年的底吧,陈本虚真的就和八字先生说的。只是一家伙,就进了辰溪城。上班了,
本来是应该到一个公司去上班的。上面的人听说他会泥工,就分到了饮食公司。
真正地当上了一个叫做饮食服务公司,国营企业的职工了。
其实陈本虚人虽然进了城,现在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从那天后,陈本虚修水管,开冷气机,打灶切肉炒菜照相,都是他做过的种种工作。只是口袋里头的钱,比以前在乡里,那就是少得多了。
只不过现在,是按月有发的。给了陈本虚一个房间住,就是说陈本虚的工作,生活都稳定了。唯一不同的是,陈本虚不要再像以前,为了一单单小小工程,去跟别个,舔着笑脸了。
也不要为了去取那几个钱,点头哈腰了。
一个人的尊严,那是用钱,来衡量不了的。
天天和在乡下一样,还是做泥水工。打灶,大饭店,小面馆,一个一个灶打起来。
在贵州做泥水工时,带出来的徒弟,从那边来找到他了:
“师父,你自己到外头,当师傅不好好的。跑到这里来打灶。一个月还没有在外面,才几天的钱。过我们那边干吧。”
“你们不是干得好好的。”
“要个掌艄的。”
是的,一个月才有这么点钱。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他的心动了。
“招工到这个地方?要是到我们那里,按你的技术算,应该是一个五级工。”
“你那边,五级工有多少工资。”
“比你这里,那是多多了。”
“不要信他们。你这里是国营职工。他们那边,是建筑公司,集体单位。”伯伯听了赶快说。
原来人除了要有尊严之外。还有集体和国营职工的区别。
“要不是啊,要不是。我看你这个人啊。”
采购员摆开了一百多斤猪肉,陈本虚就要准备开刀去切。教育局的向先生笑嘻嘻地,直接进到饭店厨房里来了:
“陈本虚哦,现在又有了个上学指标,你还想去吗?”
他人还没有坐下,嘴上就说开来了。听了他的话,陈本虚不是很相信。八字先生没有算命的时候,在他心里,是好恨他的。那天算命了后,陈本虚才晓得,这事情不能够怪人家。是自己没有那个命去上学。不过在心里,陈本虚还是很不舒服。
向先生与陈本虚无亲无故,对他这么关心,为什么陈本虚却要恨人家?
另外是有原因的。这话得从头说起。
陈本虚迁移到了大队。在附近的煤矿,打工挣钱了。煤矿离生产队近。大队生产队领导们,大队书记,生产队长,民兵营长,大队会计。大队书记要是想和妇女主任睡觉的时候,妇女主任也会一起来。
来了就要陈本虚帮他找个工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