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孩提的啼哭声响彻天地,九公主顺目望去,只见红光映照的乾清宫阶梯上,一士兵提着皇后生的小皇子,高高地举起。
“我的儿——”
殿中发出悲切的呼唤,那声音哀恸不止,正是皇后的声音。
“我的皇儿啊——”这一声如诉如泣,令闻者动容。
“……皇儿呀……”这一声淹没在痛哭中,听不真切。
禁卫军左右相顾,不知得了谁的吩咐,全部缴械投降。
四落的火矢如大雨骤停,火势便慢慢地小了下来。
九公主只觉得奇怪:为何这禁卫军如此轻易地就投降,只不过是抓了一个小皇子,他什么都不是,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了。
而且汤家造反,为何要现在抓这个皇后生的小皇子?这是威胁谁?
正思考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火光中飞入殿中,九公主心中一跳,擦了擦眼睛,望过去——
可哪里还有影子。
九公主突然问道:“你刚刚……刚刚看见那进去的那人,是不是我常来我院中的那人?”好半晌她才把这句话问完。
小豆子刚才没有看见,直接摇摇头:“不会吧。”糟了暴露出他知道这件事了,这公主不会事后算账吧?
又站了一阵。
直到天空渐渐地出现一道蓝光,宁辞才在乾清宫右侧比较隐蔽的一棵大树后发现了她。
她静静地站在树后,宁辞心中一定,缓步走过去,九公主听见身后的异动,回眸,瞧见是宁辞,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微微一笑。
小豆子发现是大皇子,一颗小心脏莫名的振奋起来:还是跟着这公主混有前途,这才多久,便离皇子那么近,不过,以后他还是不是皇子就难说了……
宁辞瞧见她沐浴在微蓝的晨光中,穿着一身黑底红白花的襦裙,头上挽着简简单单的发髻,微微一笑,眼睛就如一弯月牙,脸上的梨涡浮现,却动人无比。
宁辞呼吸快了起来,走过去,轻声唤道:“九皇姐——”停了一会,开口道,“这样乱的形式,为何要出来?”
九公主瞧见他好好的,沉声道:“躲在那院中,什么也瞧不见,听见这边的动乱,我如何能安心。看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说着,低垂下了头,“刚才有人把小皇子抓了,不知道父皇如何了,我又进不去。”
宁辞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几缕秀发,眼中满是温柔。
身后的人瞧见宁辞的动作,心中惊骇不已:皇子似乎对自己的皇姐感情非同一般。
宁辞宽慰道:“再等一会,我们进去看看,现在……”说着望了一眼殿前,重兵把守,如何能进得去。
九公主也知道这情况。
宁辞想到上次秦陌说那番话,反倒引起了眼前人的不喜,他有些踟蹰地道:“九皇姐以为宫映雪如何?”
九公主心中又跳了跳,片刻后才抬眸望着他:“为何这般说。”
宁辞笑着摇摇头,终究不忍心说出那番话来。
岂知瞧见他的神态,九公主心中那一点怀疑如破土的种子,冒芽滋长……
她又不傻,早也有怀疑,只是……
只是私心觉得他终究不会这么对待自己。
之前宁辞派出来保护荣帝的暗卫发现了他,闪身过来,急声道:“殿下放心,陛下不在乾清宫中。”
九公主疑惑:不说说父皇生病了吗?为何不在乾清宫。
那人又道:“属下潜进去查看了一番,殿中除了皇后,陛下不在,属下发现了乾清宫中有暗道。”
两人听见后面的话均松一口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狡兔三窟,说的就是帝王家吧。
这话虽然不怎么好,现在九公主和宁辞心中都无比的庆幸。
前朝的太和殿呼喊声更大,几人悄悄地躲过一路的人朝着那边移去,有不少士兵瞧见几人,提刀就上来招呼,还未近身便被宁辞带来的暗卫绞杀。
血腥味弥漫了这片天地,污了这清晨的清新之气。
九公主心都止不住的发抖,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地上全是尸体的情形,有的人根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倒在了她的面前。
又走了一阵,外面的喊声震天:
“生擒汤月龙——”
“活捉汤月龙——”
“势必要逮住谋朝篡位者汤月龙——”
“解救陛下——”
“……”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传来,层层宫门大开,当先进来一人便是那虎虎生风,满脸胡渣的孙炳南,他手持丈八蛇矛,染血的红色披风随风飞舞,他带着身穿红色盔甲的士兵进入宫中,皇家几万禁卫军竟纷纷缴械投降。
直到太和殿前再无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兵士。
巍巍皇宫,九重之地,红甲兵如入无人之境,对着人就是血腥屠戮。
庄严肃穆的太和殿前,两旁汉白玉阶梯上洒满了鲜血还有无数熄灭冒着青烟的火把。
于鲜血中当先走出一人,这人正是那白衣如雪,广袖流云的宫映雪。
清晨的红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纯净至极的脸庞,添了一抹邪气。
让人望而生畏。
他站在宽阔、磅礴大气的白玉阶梯上,身后就是那至尊宫殿,他俯视下面密密麻麻的尸身,容颜冷峻。带着一众士兵缓步走进宫中。
那孙炳南竟如一个奴仆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九公主瞧见这幕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似是有感。
宫映雪举目朝着太和殿殿顶的方向望来,只见红日初升,太和殿上的金色琉璃瓦闪耀刺眼。
因昨晚的火势,殿顶有的地方被烟火熏黑,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美,还是那般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士兵各种呼声不止,响彻云霄,城中的百姓听个分明。
皇城百姓瞧见宫中的大火,和喧闹的厮杀,躲在家中,大气也不敢出,都知道这是宫变了,汤家造反了,果然立太子不过是掩人耳目也,荣国这两年不太平,他们还要造反,简直是活腻歪了!
现在他们巴不得这孙将军能一举平定叛乱,抓住那汤月龙,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早已经忘记了汤寰打了胜仗时,他们曾经激动自豪、欢呼雀跃过。
也早已经忘了曾得到过小皇子出生和大公主出嫁时得到的恩惠。
人是善忘的,现在在他们的心中,不管之前这些人带来多大的功绩,只要谁是那破坏安定,破坏了这个规矩的,这人就是乱臣贼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秦陌几天前还听见他父亲在抱怨现在的朝堂,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这天便变了!
本来昨晚上他刚要带人闯宫,便被宁辞传来的纸条消了心思,纸条上只有四个字,上写着:“卿勿妄动。”
下半夜又传来一个纸条,轻若鸿毛的纸条放在小小的竹筒中,似有千金般沉重,上面依旧是四个字:“前去阳城。”
送来纸条的人还有话语交代,秦陌也当即明白了宫中的形式,他就知道那人绝对有其他的心思!
还有太后也让他们不要轻易进宫。
秦丞相瞧见纸条,心中为宁辞的果断和城府大惊,这皇子果然不是脓包,之前秦陌说是宁辞安排的人救了他,他还半信半疑,以为是王家人出谋划策,原来不过都是这人,小小年纪心思当真了得!
他官居宰相职,但是荣国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丞相不过是假以他名,他日常的内容是教教皇子课业,隶属中书省,平日负责草拟和颁发陛下发出的诏令。
但是王尚书就不一样了,他掌管六部,是有实权的,升官,发财,粮草,银两,兵力,哪一样不归他管……
可王振飞虽然权利大,但是子嗣比他还要单薄,他好歹还有一个养老送终的,别说这王振飞还是一个痴情种,只取了王夫人,王夫人早早去了,膝下也只有一女,这女儿却……
秦丞相一惊,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这王家势力极大,却无子嗣,荣帝莫非是因为这点,才把这重要的官职给了王振飞!
好半晌,秦丞相才抽回思绪,拍了拍自己厚实的手掌,当即决定让亲密之人护送秦陌去阳城,秦陌哪里肯,秦相爷劝道:“你既然有心辅佐他,便听他的吧,这小子心思细腻,心深似海,是天生登大宝位之人,那阳城是他王家的地盘,你此去,想来他也是存了让你在那边部署安排的心思。”反正他也看不惯那荣帝,帮这小皇子,算是平了他内心的那点忤逆之心!
“可我如何能把爹一个人留在这里。”
秦丞相哈哈一笑,拍着儿子的肩膀用了几分力道:“爹又不是一个小孩子,还需要你的照顾,且他们怎么会拿我一个文臣,爹是那种看起来很正直的文臣吗?”他是没有本事,一辈子也只懂着享受父辈祖辈积下的功绩,何不让他的儿子好好的闯一闯!
秦陌狐狸的眼眸转了转,想到之前荣帝也只是设计他,却没有办法对付他爹,现在这番情形,宫中形式不明,也不会为难他;
再说之前荣帝就暗害他,让他怎么会再进宫施救!他还没有大度到那个份上。
沉默片刻后,秦陌恨恨地说:“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看透他的心思,才让自己遭了这番祸!”这番也算是替他保了这江山,真是心有不甘!
秦丞相道:“儿子,你且记住,你不是替他保了这江山,你也是荣国之人,得享荣国富贵百多年,你保的是荣国的天下,是后世的荣华。”
秦陌点点头,说不定现在他进宫也是送死,在这里等着,夺宫那人也不会放过他,不如照宁辞说的做。
只是小九——
片刻后,又想,这小九跟自己是什么关系,不过是有过一两次接触的女子而已,她是荣国的公主,以后说不定还是他护送她出嫁,他何必为了她神伤!
何况上次她那般维护那人!这才是他最介意的。
还有那人,那人该不会伤她才对。
秦陌下了决心,沉声道:“那你发现有不对的,马上安排秦家人护着你离开,知道没?别舍不得。”秦家势力极大,各处都有人,想来逃命不难。
“知道啦。”秦丞相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儿子怎么比他娘还要啰嗦。
天边虽亮了起来,可这烛火燃了一晚,秦陌瞧见两人的身影被烛火映照在名家的书画上,一个胖一个瘦,他上下打量了秦丞相一眼:“也是,让你逃命有些费劲!”大腹便便的跑得动吗?
秦丞相灵活地踢了他一脚:“臭小子,长本事了,笑你爹!”
秦陌飞身闪出了书房,于清晨在人的安排下悄悄地离开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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