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坐在荣帝的左下方,虽然没有听见这话,但他没有错过三公主那复杂的眼光,他侧目望去。
宁辞脸上虽不露神色,但目光深沉。
三公主以为他是让自己不要说话,便住了嘴。
她现在是越来越怕这皇弟了,总感觉他的目光太过幽凉,且他穿着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荣帝今晚高兴呀,在众臣的万岁声中,难免多喝了一杯。宴会到一半,该谈正事了,他瞥向礼音公主的方向,那公主虽然带着面纱,但从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显得尤其好看,荣帝那是花丛中的老手,就凭这双眼睛也能判定这是一个一等一的美人。
旁边的段小王爷对荣帝撇过来的目光很自满:瞧瞧,这荣国的美人看多了,还是自己国家的有味道。
毕竟礼音公主也是排行榜第四的美人!
他扫了眼宴会上的人,确定秦陌那个疯子没有来之后,他款款站起来,对着荣帝和宁辞恭敬地拱手,殿上众人朝他望过去,道:“陛下,太子殿下,我们国家有一宝,南国人人为之骄傲,我王也奉若珍宝,便是小王身边的礼音公主,我王想以两国联姻来换取两国的和平,陛下和殿下欣赏了荣国的舞曲,定没有见过礼音公主的舞蹈,”说着给旁边的礼音递了一个眼色,“礼音公主自小钻研舞蹈,这技艺早练得炉火纯青,小王请陛下和殿下一赏。”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礼音公主的身上。
礼音缓缓站起来,妙目遥望主位上的荣帝,无奈地揭开脸上的面纱。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样的相貌……集妩媚和清纯一体,让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众人都是见惯宫中美色的,这礼音的面相让他们新鲜过后,便雁过无痕……
她身后的侍女为她脱下身上的披风,只见她里面穿着一件特别的舞衣,这舞衣如孔雀的羽毛,轻盈奢华,紧紧地包裹着她的上围,窈窕的身姿显露无疑,令人目眩。
清脆悦耳的乐声响起,她开始轻轻地舞动,在月光下,她的动作轻盈灵秀,千姿百态。人们仿佛看见了一只竹林深处的孔雀在翩翩起舞。
不食人间烟火,高贵优雅。
众人看得入了迷,九公主啧啧称叹:这礼音是个妙人,上次她秉着高傲的气性当着他们的面硬是没跳,这次全是他国之人,她却跳了……
称叹完后,九公主突然一愣:是啊,这便是公主的命运了,之前受宠如礼音,如今不也得低下高贵的头颅,做这种她本不愿的事情,只为给南国带来好处,而自己这段时间又在感伤什么?
她从回到宫中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她未来的路不是吗?
那她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她绝对跟她们不一样,她不会嫁去漠北的!
场上响起震耳的掌声,九公主望过去,只见礼音站在场中,已经跳完,脸上驮红,身上香汗津津。
接下来就看荣帝怎么安排了,按理说,他国和亲,一般送来的公主都是嫁给皇室,现在荣宫只有荣帝和皇太子,一个太老,一个未免又太小,所以这事,荣帝也不好舔着脸说“即日起你就是朕的爱妃了”,免得百官会笑话他老牛吃嫩草。
再说荣帝身子也有些吃不消这么年轻的美人呀,之前他们就商量过,若是之前并了这南国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他忧心那人的目的,不敢轻举妄动……
依他的想法就是,这美人他要,这国家……他也要……
刚才那舞蹈太过美丽,荣帝也有些震撼,他开口:“如梦似幻,亦真亦假,仿若仙境孔雀,传闻果然不虚,礼音公主是南国先王的爱女,可朕不敢留你在荣国。”
段小王爷一惊,以为荣帝不想接受他们的求和之意,他忙站起来拱手道:“陛下是最伟大的陛下,当能拥有我南国最好的珍宝。”
荣帝哈哈一笑,接受了他的恭维,指着礼音道:“你上前来。”
礼音不禁一哆嗦,心中有些屈辱,她走上前几步,抬起头。
果然是一副好相貌,可惜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公主在荣国呆了一月有余,可喜欢荣国什么样的男儿?”
礼音能认识几个荣国的男人,荣帝这么问,是让礼音心甘情愿地开口说“愿意跟着陛下”,免得自己落下笑话。
礼音听见这话,心中苦涩,脑中突然想起了在莱宫救她的公子,又想起那天他抱着自己飞身而下,她脑中一乱,嘴里的话就脱口而出:“喜欢……定城……公子……”
这如泉水叮叮的声音冒出来,如一块巨石砸进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众人面面相觑:定城公子?这民间的人,怎么会在一国公主口中提出来,还是他们听错了,这公主说的是“定城公主”?
这定城公子的名声这半年才传出来,他们也听了不少,但在宫中还是没有人敢提。
荣帝目光如炬地射向九公主。
九公主背脊一寒,抬眸望过去:提她做什么?
礼音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万分,可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能收回,余光中瞧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她定睛望过去,只见公主的座位上一个穿着杏黄色宫装的女子,正望着自己,她眉目如画,一张小脸细致如美瓷。
礼音一骇:这人好生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不禁上前一步。
“礼音!”段小王爷冷脸唤了一声,对着荣帝笑道,“陛下莫见怪,公主说的是当初带兵进南国的人,除了秦大人还有定城公子,一直不知道这定城公子是荣国中的何人,官从何职,困惑我们至今。”那天听见众人的呼声,他憋着一股气呢!后面再去寻,就没有找到了,也不敢逼问宁辞啊。
秦陌他们动不得,可这人……找出来才好,抽筋扒皮才能解他们的家国之恨。
殿上的人恍然:原来是被这定城公子夺了莱宫老巢,心中记恨呐!
礼音回神,那女子长眉入鬓,眼睛如繁星,澄净悠远,可不就是那人的眼睛!礼音伸出细长的手指,那指甲比一般人要长要好看,可见有仔细保养过,她纤手指着九公主笑问:“她是何人?”
大家都朝九公主望去,忍不住想:这公主最近有点火啊,人人都提她,不仅秦大人求娶她,连这南国的公主都在问她,啧啧啧,那漠北国的使臣也是求娶她。
他们就不明白了,这公主是比其他的公主多了一只眼睛呢还是少了一只手,这么这么受欢迎!
现在是好看了,可比当初的明月公主还是差了几许的啊!
荣帝的眼睛一瞬间幽深:这个女儿女扮男装得好啊,跟谁学的!
难怪秦陌要求娶她。
莫非她一直跟秦陌在一起?他那晚听见秦陌那样说,还以为秦陌是做了夸词。
她出宫还好理解,是他让四公主过去接的,可为什么秦陌会跟她在一起。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深究,一旦深究,就发现里面许多东西想不透。
殿上除了乐曲声,顿时没有其他的杂声。
三公主掩唇笑道:“礼音公主可还不认识我们,这是本公主的九皇姐——定城公主,可不是礼音公主口中的定城公子哦。”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定城公主?
她记得秦陌在莱宫有唤过:“小九——”
她从不会相信巧合,怎么会有长相,名号都是一样的人,她懒得连自己的封号也不隐藏吗?
为什么她偏偏是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还带兵去南国,时间有这样的女子?!
礼音突然有些羞愤:救她,怜惜她,让她心动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惊悚。
对啊,她是女子!
礼音眼睛光芒一闪:她是女子,若是自己坚持,是不是就不用嫁给这荣帝,或者嫁给那小的皇太子。
“啧——”
宋汝青一惊:定城公子,定城公主,这、这怎么很诡异的感觉。
她不确定地又望了望。
王振飞冷眼瞧着这一幕。
礼音突然跪下来,恳求道:“刚才陛下问礼音喜欢荣国什么样的男子,礼音现在就告诉陛下,礼音的心上人能带兵,有智谋,心地良善,礼音恳求陛下为我和定城公子赐婚。”
突如其来的话,跟那晚秦陌请求赐婚一样令人惊悚,底下的人瞬间炸开了锅,宋文凯吹胡子瞪眼:“你战败国还有脸求赐婚?”你咋不上天呢!
“何人?”见都没有见过!传闻倒是听过,那靠谱?
“哼,还有底气挑人?”老老实实的嫁给他们陛下不成吗?
“公主就别挑了,姑娘家年纪大了以后就不好嫁了!”
礼音听闻这些话,脸一红,咬牙生生憋了一口气,他们南国的公主跟荣国的公主不一样,从来都是她挑人的份!若不是人在屋檐下,她岂会委屈自己!
荣帝那个气呀,他刚才问她,是要她自己说跟着他的话,结果这个公主如此的不识好歹,赐婚?他如何赐婚,给两个女人赐婚?!
他这女儿还挺受欢迎!
段小王爷听见这些话,脸上红里带着白,又带着青,都不知道怎么圆了,他这个姐姐啊,要他怎么说,一根筋!现在有得他们选吗?人家荣帝能收她就不错了!
不对——
礼音倔是倔,但从不会这么没有分寸,他望着礼音遥遥相指的那人。
这分明就是女子的相貌!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场面一度失控。
段小王爷有些顶不住,这里可不比莱宫,秦陌敢如此的胆大妄为,说到底是南国比较小,莱城离荣国的边境不远,大军压境,谁不会有压力!
而这是什么地方,荣国版图辽阔,宫中的殿宇数不胜数,他们在人家的地盘,远离家国远离军队,人家整死他们,他们还不能指责人家不对!
就跟两个孩子打架,打输了的上门道歉,在人家家里气不过,还要跟人干仗,这不是找死吗?
他忙恭敬道:“陛下,小王身体不适,先带着公主离开。”
荣帝很给面子的挥了挥袖子。
段小王爷让两个粗壮的侍女连拖带拽地拉着礼音公主退下了。
场中顿时恢复了之前的乐曲声。
宴会进行到这时,都没有什么看头。
众人开始若有若无地朝九公主望去,只瞧见一张线条姣好的侧脸,在灯光照耀下,发着莹白的光。
没有三公主的温婉,没有八公主的清冷,没有十公主的羞怯,甚至连十一公主的活泼也没有……
她在宴会上,静静地坐着,如一个木偶,仿若场中的一切事不关己。
让人不会主动的注意,若不是这段时间的传闻,他们甚至都不会看她两眼……
漠北国的使臣望向九公主,突然站起来问道:“陛下,我们来皇城已经二月有余,我国国师算的是六月婚期,现在已经耽搁,不知九公主殿下何时跟我等回漠北。”
文珠都要疯了,她们公主最近桃花多啊,刚才女的都出来的了,陛下的神色好不容易好些,这漠北国上赶着提什么提!
宁辞一笑,清澈的声音响起:“既然已经耽搁,不知你们为何还着急催婚期。”
漠北国使臣四处看了下,没有作声。
荣帝撇了眼九公主的方向,瞧见她的姿态后,暗暗蹙眉。
九公主心不自觉地一提,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真的到这一步,她还是想听父皇会怎么说,他会不会为了她,婉拒漠北国。
悔婚的事情,随便找一个由头都可以,漠北国算什么,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只听荣帝沉声道:“成婚的日子另择,九公主是朕的爱女,朕虽想她极快出嫁,可也想再留她一两个月。”
漠北国使臣得到荣帝的承诺,又说了一番好话,这才放心地坐下。
尘埃落定。
九公主抽回目光,心如死灰,她身体缓缓向后靠去,跟宫映雪如出一辙的冰寒压迫之气,瞬间从周身冒了出来。
一两个月吗?
虽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可心中还是会有期待,期待落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凭什么以为她今时今日对父皇的辅助,在父皇的心中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可笑……
不管她是后宫中毫不起眼的定城公主也好,还是外面带兵的定城公子也罢,她之于父皇,之于荣国,终究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公主。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心头忍不住一阵阵的抽痛:原来她不过也是跟礼音一样的人!
属于公主的命运,从来不会因人不同发生什么改变,她又怎么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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