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有喜,第二日传遍了陆府。
陆老夫人难得露出了点笑容,“香云这一胎来的很是时候,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了,也就没有秦氏母子什么事了。”
陈嬷嬷合掌道:“老夫人洪福齐天,香姨娘这一胎必是个哥儿。”
“若是露莹这肚子也争气些就好了,”陆老夫人嘴角浮起一个淡薄而又怠倦的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掀开被衾,“快,扶我起来,我要到佛祖跟前烧香祈福去。”
陈嬷嬷说了声是,招来帘子后面的一个婆子,两人分别将她左右手搭在肩上,用力抄起,才将陆老夫人从床上架起来。
静园内。
崔嬷嬷在李禾曦耳边小声了几句。
她轻启莲唇,不以为意道:“她喜欢就好。”
崔嬷嬷继续说:“老奴一切都是依照长公主的吩咐,趁着大夫进府给香姨娘把脉的时候送去的,一根百年山参,两匹红绸锦缎,当着众人的面一一给大夫过了目,若是将来这院里有什么腌臜事发生,公主偏居公主府,陆府上几个小妾拈酸争宠使下作,是他们陆府没有管教好,咱们公主一概不知,一概不管。”
崔嬷嬷又压低了声音:“秦氏昨晚在露莹屋子外头煽风点火,倒也晓得要借露莹的手杀了香云,若陆老夫人和驸马追究起来,再把露莹推出去,好她自己明哲保身做个垂钓翁。”
露莹过去是李禾曦身边的二等女使,做事勤快说话谨慎,从不让人怀疑她的忠心度。
所以前世当她一无所有时,露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她早就和陆之远暗度陈仓厮混在一起,不仅陆老夫人被蒙在鼓里,连秦昭昭都无从得知。
陆之远每每来找她,她都无比开心。
却原来是为了和她在她的阁间里颠鸾倒凤。
李禾曦抿了抿薄如蝉翼的鬓角,“露莹看着一副规规矩矩不争不抢的样子,那心眼子却不比秦氏少。”
崔嬷嬷感慨道:“老奴自问在宫里,见惯了里面多少的明争暗斗,却也有看走眼的一刻,这露莹在公主底下当着差时老奴看着她处事稳重,却不想离了公主府,转头就投奔了陆老夫人。”
狗改不了吃屎罢了。
前世就被陆老夫人和陆之远收买,今世也成他们的人,李禾曦总不能和崔嬷嬷说,留着一只喜欢吃屎的狗,少不得也把她们沾上一身臭烘烘的味道。
李禾曦宽慰道:“嬷嬷怨不着为这些人自责,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们,自有老天收了她们。”
她拨着算盘,这个月的成衣铺子营生还算不错,但还是比不上玉裳坊。
“本宫作的样式图给徐掌事过目了吧。”
徐掌事是绣云阁的掌事,而绣云阁是她名下的这间成衣铺子。
“虽说离宫宴没几天了,但徐掌事那一身的绣功,还请公主放心,”崔嬷嬷回道,“徐掌事知道这是长公主要穿到宫宴上的裙子,不敢马虎。”
李禾曦点了点头,推心置腹道:“嬷嬷,富贵自然好,但有了权咱们公主府才能屹立不倒。”
崔嬷嬷一点就通,“长公主无论做什么,老奴都会一直跟随长公主。”
李禾曦合上账本,安定王沈肃的身影却浮现在了她眼前。
有了权,才有威,有了威便令人生惧。
沈肃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如一头蛰伏在黑夜里的猛兽,人人望而生畏。
不过在厉害的猛兽,也有打盹的时候。
无论是出于日后的谋划,还是出于她的野心,她都要想办法,在这短短时间内,令安定王沈肃另眼相看。
她需要沈肃手中的权。
“长公主,住在王祭酒府上的那个郑颢来了,”豆蔻掀了帘子进来。
“请他在偏厅等候,”李禾曦将账本和算盘交给崔嬷嬷,“你去陆府把兰娘子请来,就说本宫这儿刚到了几个稀罕玩意儿,让她挑几个回去把玩。”
豆蔻应了“是”,便下去按李禾曦的吩咐办事。
府中女使将郑颢领到了偏厅。
偏厅布置淡雅,四周垂下纱幔,廊下是一渠鱼池,正墙上挂着各式字画,桌案设着小巧的古玩香炉,应有尽有,连顶上吊灯都是极尽奢华。
那女使将她引进来,便退了下去,反而留他一人,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看向左侧一溜太师椅,寻了第二个位置撩袍而坐。
八仙桌上摆放着五彩描金人物攒盘,里面三小碟是桃脯、杏脯、乌枣类的干果蜜饯,另三小碟里是樱桃毕罗、玉露团和松子百合酥。
这些精致点心郑颢哪里见过。
他咽了咽口水,点心干果摆在这不就是供人用的吗。
他拿起一个雨露团咬了一口,不甜不腻,味道刚好。
吃完这个,又拿了松子百合酥,一口咬下,感叹公主府的点心做的如此好看又美味。
每个又照样挑了一点,囫囵下肚。
吃完一个又一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才从桌上端起茶杯满足的啜了一大口。
刚放下茶杯,他才发现攒盘里的点心被他吃的差不多了,那右边三个小碟子里孤零零躺着一个樱桃毕罗。
“长公主到——”有女使在外头唱道。
他暗叹一声,坏了。
第一次积攒的好印象可不能因为一盘点心就毁了。
他慌乱的将左边的一些干果允到了右边的碟子里,随后将唯一的樱桃毕罗揣到了兜里。
这时,李禾曦进入了偏厅。
郑颢起身拱手弯腰道:“鄙人郑颢拜见长公主。”
“起来吧,”李禾曦随意抬了抬手。
郑颢这才抬首,长公主滟滟之姿,却如冬日霜雪,流露着威严的气质,令他有些胆气生寒,不敢正眼去瞧。
垂眸之际,忽看到长公主身边立着的一个丽人,面如桃花含露,眼波流转,举止风骚。
正是那日在王家见到的陆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