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
孙思邈面沉如水,一只手搭在房玄龄的手腕上,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房玄龄的脸色。
房夫人手中的锦帕都快被拉扯烂了,也不敢开口,生怕打扰了孙思邈诊脉。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虽然性情彪悍了一些,但一看到大夫的反应,还是更担心房玄龄的身体出问题。
不怪她担心,就连房玄龄自己心里头都打鼓呢!
他心里已经猜测出来个七八分,孙思邈是柳叶请过来帮他解决问题的。
可孙思邈是什么人物?
不是神仙中人,胜似神仙中人!
他说的话,比金科玉律还好使,比圣旨的份量一点都不轻!
关键是,当世之中,没几个人能在医术上超过孙思邈。
这么一个人给自己把脉,半天不说话,还偶尔抬头看看自己的脸色,搁谁谁不肝颤?
“孙道长,在下的病......”
孙思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房玄龄心里头咯噔一下。
可别真有什么大毛病!
眼瞅着房夫人的眼圈都红了!
“孙道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承受得住!”
孙思邈还是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叹息一声,起身离去。
他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虽然是给自家弟子抬轿子,但医道乃是他一生挚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医道之上撒谎,更不会给人编排病症。
叹完了气,孙思邈直接起身离去。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房玄龄两口子怎么想,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叶嘴角一抽一抽的,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在房夫人面前露馅。
孙思邈一走出门,房玄龄两口子的天都塌了...
“老天爷呀,莫非你得了连孙道长都束手无策的病?!”
“你若是出点什么事,可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不行!我这就进宫去请太医!”
房夫人格外的激动,作势就要出去。
房玄龄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更加拿不准孙思邈的心思了。
不过转头一看柳叶那憋得很辛苦的表情,房玄龄就彻底把心收回肚子里了。
“这小子,真他娘的坏!”
即便是房玄龄主动求的柳叶,面对柳叶出的馊主意,房玄龄作为一个传统读书人,也忍不住在心里爆出了粗口。
太坏了!
换成任何一个大夫,有这样的表现,房玄龄都不当回事。
可孙思邈能一样吗?!
“夫人,为夫并无感觉不适,你不必如此...”
房夫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现丝毫的意外,哪怕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说着,房夫人就要往外走,看样子是打算进宫去找太医了。
柳叶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忙上前将房夫人拦住。
“夫人且慢!听柳某一言!”
房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对!对!小先生也是有大本事的人,快快给我家夫君算上一算!”
“就连孙道长都没有办法,宫里那些太医多半也束手无策,老身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先生身上了!”
“不急不急,夫人容柳某与房相单独聊一会儿!”
房夫人担忧的看了房玄龄一眼,有些迟疑的走出去了。
她一走,房玄龄猛地站起来,眼圈竟然也有点发红!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
房玄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平日里苛待我,哪怕当着外人,都不给老夫留情面,想不到,老夫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她竟然愿意用她的命,来换老夫的康健!”
房玄龄心中愧疚极了,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人。
夫人对自己情深至厮,自己竟然因为想要纳妾,就诓骗于她。
简直是猪狗不如!
柳叶笑眯眯的对房玄龄,道:“若是房相下定决心纳妾,柳某就会对夫人说,你的病症唯有纳妾冲喜,才能度过难关。”
“不过接下来具体如何抉择,还要看房相自己的心意。”
房玄龄抬起头来,看向柳叶的目光里,充满了幽怨之色。
“你是不是早就在这等着老夫了?”
他突然发现,柳叶让孙思邈过来,并不单纯的是给自己纳妾找理由,而是想看一看自己夫人的反应。
或者说,看一看自己发现夫人对自己情深义重之时,会如何抉择!
柳叶又笑了笑。
他又不傻,当然不会直截了当的帮房玄龄纳妾。
这是人家自己的家事,外人掺和进去,九成九会闹个里外不是人。
所以,他才会请孙思邈出面,演这么一出。
如果房夫人对房玄龄情深义重,那房玄龄自己就会打消纳妾的念头。
可如果房夫人完全不把房玄龄当回事,那么房玄龄欠柳叶的人情,可就欠大了...
身为宰相,乃至是当朝首辅,后院是万万不能失火的。
有了问题早发现,自然就要早处理。
最起码,要刻意疏远房夫人,以免未来惹火上身。
不过...结局终究是好的。
“看来,房相已经打消了纳妾的念头。”
房玄龄白了柳叶一眼,道:“都到了这一步,老夫若是再纳妾,还是人吗?!”
“不过既然你惹出来的乱子,那自然要由你来解决,我家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柳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去。
不多时,房夫人欢天喜地的跑进来,竟然不顾体面的当着柳叶,直接一把抱住房玄龄,给房玄龄臊了个大红脸。
“夫人,你这,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先生说给你算了一卦,原来并无病症,只是孙道长见你没有病症,还喊他来诊脉,心中有些不悦罢了!”
听到这个解释,房玄龄目瞪口呆的看着柳叶。
这小子算得是真准!
合着从头到尾,他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管事态发展到哪个地步,他都能给圆回来。
“好了好了,夫人你冷静一些,为夫既然没事,那自然还是要以你的寿诞为重,刚才咱们都诊过脉,该是到了吃药膳的时候。”
房玄龄柔声安慰几句,心中莫名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感觉。
也只有那时,才有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