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求之事,本公主会在你完成约定的截止日期,替她求得一份诰命,往后她可以她自己姓氏得到属于她的称谓。你也可以随时将她接来公主府安顿,公主府会为她择一居所为她安身,将来你若能凭本事加官进爵另立府邸,她若愿意与你同住,你可为她重新迁居,此事以后皆可商量。”
“殿下,微臣领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完成公主之命!”
这次钟呈对王瑶的俯首,背脊终于服帖了下去,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臣服。
公主殿下给出的比他原先所求的更加不易。
那可是……诰命!
竟然是诰命,而不是贵妾……
其实钟呈也清楚,自己亲娘身份卑微,当年如花年华确实是受了天大的不公,也因为她出身不好没有人会为她的遭遇替她鸣不平。
仿佛出身不好的女子在这个世道就是该被吸了血也得认她的命,她甚至还要感恩戴德她的主子留她一命让她得以苟延残喘。
夫人看似容下了她,没有要她的命,可夫人需要她腹中孩子时让她生产完后被撵到庄子上孤苦无依,明明有亲生儿子,却不得相见。
如今夫人有了亲子,与他不亲近,更不会想起当年那个陪伴她的陪嫁丫鬟,在鬼门关一遭替她生出儿子却被她撵走而重病缠身。
而钟呈的亲爹,那更是一个对自己亲娘没有半点愧疚的男人,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只要名义上是嫡子让他后继有人即可,他不在意是谁生的孩子,更不会在意孩子生母是死是活。
是以钟呈在得知公主殿下可以为他亲娘争取的是诰命,还是以她自己姓氏的诰命身份,而非他那个不近人情的亲爹的妾侍身份,这对钟呈来说,竟让他心中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原来这个世上,也有像长公主这样的奇女子,她竟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长远,更能看到自己所看不到的,自己母亲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的母亲或许并不稀罕他为她争取的妾侍身份,但他的母亲一定需要他为她换来一个可以以她自己姓名被认可的身份。
在本朝,诰命夫人是受到朝廷封赠的官宦嫡母或正妻的荣誉。
诰命夫人在地位上,远高于一般女子,且还享着朝廷俸禄,那是他那位嫡母也求不到的殊荣,如今他的亲娘却能有机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尊贵的称呼,他还有什么不能为公主去拼命的!
六个月,足矣!
王瑶见钟呈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眶竟也红了。
当他满脸真挚坚毅的向王瑶领命时,哪里还有先前那个胆小怕事虚伪推脱没有担当的渣男半分影子?
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有很多面,不是所有的事都分黑白,人也是如此,人性本就是最复杂的。
“好,不过,在完成你与本公主的命令之前,本公主要你在先前之事上对惊鹊道歉,还有,往后若是有任何关于你和惊鹊的不良绯闻,本公主希望你能无条件站出来澄清,不令惊鹊为你而名声受损,你可有异议?”
钟呈如今对王瑶是真的再无二心。
他相信哪怕他在驸马郑青云那得了青眼立下功劳,也不可能为自己亲娘求到诰命的可能,因为驸马或许会赏识他,却不会像公主这样真正给他母亲一个女人该有的最好的东西。
而长公主却想到了那样的一层。
他之前也是因为看出来王瑶对宫女不同,才会生了贪欲起了走捷径的心思。
如今他从公主殿下身上看到了他从前在其他女子身上从未看到过的神秘莫测,比男子更广阔的气度胸襟。
她的眼里,似乎人真的能是一个人。
尤其是公主殿下眼里的女人,她是不再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在她流泪之时,她会那么温柔的包容接纳她们,没有像这个世道那样责备她们不知检点招蜂引蝶,而是让惹出是非的他站出来道歉。
其实钟呈在这一刻并没有半分不情愿,他甚至有些隐秘的愉悦与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若是当年自己生母遇到的是像公主殿下这样好的主子,或许他的生母也能如惊鹊那般有机会做她擅长又喜欢的事?
他的生母叫林蕊儿,除了擅长绣花,其实她的画技非常巧妙,属于有天赋又悟性高的。
其实她也不过是陪当年的主子听了一些画画的技巧,悟性极高的她,仅仅靠木炭也能在墙上画出栩栩如生的画作。
可惜,她没有贵女的出身,温饱尚是难题,又何来笔墨供她使用呢?
而那些贵女学习琴棋书画,又有多少是真心喜爱?大都是为了得到夫家的赞许,不枉费自己家门楣。
也有是为了和其他贵女们攀比,将来好以会那些技能换取嫁入更高门第的筹码。
贵女嫁入高门贵族大多也是为了给家中增添助力,有的帮爹巩固势力,有的帮兄长,有的帮弟弟,但高门大户的她们熬成主母,却要一辈子端着活着,失去了人性,也压抑了天性,那些个主母们,最终大都活成了她们当年最不想成为的人。
钟呈如今再次看着面前的长公主王瑶,他的心境与那日初来公主府时截然不同了。
那日的他满是算计与妥协,还对这位殿下培养女医的行为嗤之以鼻,以他常规的目光审视她,揣度她只是个将眼界放在后宅争宠的没见识的女人罢了。
如今的他却觉得自己的脸被打烂了,当真是他狭隘,坐井观天,以己度人,亏他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却比不得公主一个女子的半分胸襟与高义。
“殿下,臣愿鞠躬尽瘁,为公主殿下效劳!更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错误,真诚向惊鹊姑娘赔罪道歉!”
这一次的钟呈不带任何对女子的轻视与审判,他叩拜完了王瑶过后,向惊鹊方向深深地作了个揖。
“惊鹊姑娘,先前是钟某小人之心,险些误了姑娘前程,更累及姑娘名誉,往后钟某保证再不会让姑娘遭受流言蜚语,今日自请罚俸半年以补偿姑娘之损失,虽不足以弥补姑娘受到的全部伤害,却也是在下悔过自新的一些补偿,往后在下与姑娘只论医,再不敢亵渎。”
话落钟呈又是一个揖。
惊鹊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感觉心中一抽一抽的刺痛,还有些空落落的失望。
只论医……
因为他是男子吗?男子生性洒脱,拿的起放的下,是以……不论是他俩事败时他亲口否认他们的感情也好,还是如今他放下了,竟能如此与她说他们之间不再论情只论医?
惊鹊将泪水擦去。
她吸了吸有些不通的鼻子。
这是她头一次对着钟呈不再是脸红心跳。
而是不顾自己哭花脸,鼻子不通气的狼狈。
与他不再是怄气,更不再是试探着什么。
而是她真的意识到了,身为女子也该学学男子的洒脱,不该把自己局限在情爱之中,她也要做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你若辜负,我便弃之,你若放下,我必洒脱。
她虽然是女子,但她定不会输给钟呈这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