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王喆,荣曜眼底的缱绻笑意,瞬间僵住。
本就高鼻深目的一张脸,也更显冷硬。
他深邃眸光,仿若透过温阮浓密墨发,看到了过往种种。
荣曜刚进北淮刑侦支队那会儿,王喆就已经是副支队长了。
可这些年来,荣曜在事业上一路高歌猛进,从听命令遵指挥的实习刑警,到带领支队上下屡次侦破大案,成为实打实的中流砥柱。
而王喆,却依旧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打着官腔,做些表面的水磨功夫。
即便如此,两人日常见面,都还客客气气。
只不过,自从两年前,上一任支队长伤病退休,荣曜升任北淮刑侦支队队长一职后,王喆对他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甚至,这位平时最爱整些弯弯绕绕的老官腔,有时还明摆着跟他唱反调。
温阮听完,歪头看向荣曜。
“你的意思是,王副队平时跟你针锋相对,是因为你抢了他的支队长一职,而并非因为你欺负了他外甥女?”
荣曜在回忆这段糟心事时,心里原本还有些情绪。
可被这么一问,反倒笑了起来。
“软宝,你吃醋了?”
“又没有饺子,吃什么醋?”温阮装傻,把跑偏的话题,又往回拉了拉,“你刚才只说了王副队对你的态度,那你对他的态度呢?”
荣曜敛了面上笑意,没谈态度,只说结果。
“王喆那老小子,虽然小肚鸡肠,为人也有点儿迂腐,但刚才给你的那段视频,我从头到尾都仔细看过,而且,就连王喆最近的信息、通话、行踪,我也找人查过,你家的地址,应该不是他透漏给马博翔的。”
但为了安全起见,荣曜依旧还是让人暗中盯着王喆。
温阮回想昨晚审讯室里,自己在说到家里地址时,王喆的反应,也的确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如果不是自己眼拙,可能就是对方演技太好。
或者,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但一想到先前,王喆对刘潇提及将三起案件并案调查一事的态度,温阮就觉得这人有点拎不清。
无论他是否有嫌疑,都是需要防备的。
可事情到了这里,依旧毫无头绪。
好在,温阮并不是纠结的人,想不通的事,那就先放一放。
她看着身边还想凑近的荣曜,用眼神示意他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先吃饭吧。”
荣曜一双似能勾魂的眼睛,却在温阮和一桌美食之间,来回往复。
拐弯抹角地提醒,“软宝,正常情况下,回复‘收到’的后面,可都是要跟着实际行动的。”
温阮闻言,心下了然。
猜到荣曜这是已经不满足于看自己吃饭了,而是想要自己喂他吃饭。
但她面上却故意佯装不懂,笑着明知故问,“那你,想干嘛?”
“我想……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荣曜眼神勾勾搭搭又羞羞答答,话也说得暧昧至极,唯独肢体上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还处于生理期的温阮,对他的脾性也算有所有点儿了解,故而,知道他定然是故意这么说,想把自己往男女之事上引。
等自己说出来,他再倒打一耙。
想到这一层,温阮眉眼微弯,说了个“好”字。
而后,将面前餐具推到荣曜跟前,笑道:“那就麻烦师兄了。”
荣曜,“……”
他想过温阮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却唯独没想到眼下这种。
果然,这个小师妹总能给自己惊喜。
就算结果跟预期中的千差万别,可当荣曜看着温阮咀嚼着自己喂的食物时,无论是她享受美食的模样,还是翕动的红唇,都让他仿若亲临一场味觉盛宴
勾得胃里的馋虫,似乎都能一蹦三丈高。
而温阮瞧着他略有些发直的眼睛,吃得故意比平时慢了些。
就这么逗了荣曜一会儿,见他眼神越发炙热,视线也逐渐从自己身上,稍微分了点在食物上,温阮这才插起一块牛排,送到他嘴边。
早已被勾得饥肠辘辘的荣曜,面对她亲自送来的东西,立即得偿所愿地一口咬下。
那滋味儿,甚至比以往吃过的所有牛排,都更显美味。
温阮见状,将一旁的餐具推了过去。
柔声笑道:“吃饭吧。”
被塞了颗甜枣的荣曜,勾唇拿起餐具,大快朵颐。
还因这点儿意外的小插曲,比平时多吃了点。
待汤足饭饱,两人并肩出了包厢。
上车前,温阮突然回头。
荣曜也似有所察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可除了酒店服务人员外,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怎么了?”
温阮摇头,没说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只道:“没事,我想记住这家餐厅,下次再来。”
餐厅落地窗窗帘后面,先前的经理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开着那辆捷达远去,眼底厌恶更甚。
“你是说,他们刚才只要了电子秤,没要黑松露?”
一旁服务生立即点头。
“是的,我看他们点了不少东西,真奇怪,没见过吃饭要秤的。”
经理讥讽一笑,“穷鬼装阔绰,想用个秤拍照装门面而已。”
“我看他们两个虽然穿得不是什么大牌,但浑身气度,不像……”服务生话到一半,一看自家经理的面色,立即改了画风,附和道:“估计是他们演技好,我才没看出来。”
而对此全然不知的两人,已将车子开到了北淮刑侦支队前的街道上。
窗外暖阳撒在荣曜身上,蓦然为他硬挺五官,添了抹温润之感。
温阮听着车内噪声,看着身侧熟睡的男人,再看看掌心U盘。
想到他先前说看过监控的话,猜想他定然又熬了个通宵。
温阮扫了眼腕表,见还有四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便索性将车子熄火,让荣曜能安静睡会儿。
她的视线,也再次落到一旁男人身上。
从那精致又惹眼的五官,转向那双骨骼匀称的修长大手。
越看心越痒。
而温阮也不是忸怩的人,这样的事,既然想到,便直接拿出随身纸笔,画了起来。
这次画荣曜的手,跟上回画他的脸一样,都是先从肉眼可见的外观下笔,再描绘皮肉之下的肌肉纹理,随着层层抽丝剥茧,最令温阮心仪的骨骼,也丝丝入扣,在纸上呼之欲出。
越是临近尾声,温阮泼墨挥毫间,更显出一股磅礴大气的畅快淋漓。
这要是放在以前,温阮定然会忍不住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场合,扒了荣曜那一身碍事的衣服,看看他周身的肌肉纹理与骨骼走向,会不会像他的面部、手部骨骼那样,可遇而不可求。
再好好画上一幅人体素描。
可纸上双手,却让她蓦然想到父亲的断手手骨。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握住了荣曜的手。
就像噩梦里,无数次死死抓住父亲的手那样。
可她的手刚触及对方手背,就突然被一把攥住。
“刚才,趁我睡着,偷偷画我;现在,还想偷摸我。”
“我要是再不醒,软宝,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不仅被当场抓包,心思还被一语道破的温阮,饶是素日里心态极好,此刻,大脑却有些乱。
一时间,她竟有些纠结,不知是该先解释,还是顺着对方话头,说出自己刚才的想法。
就是这眨眼间的思考,她的双手竟都被荣曜拉着,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手这么凉,怎么还把空调关了?”
自从上次在温溪村下井捞尸,又在酒店浴缸里泡了次冷水澡之后,温阮的确比以往都怕冷。
不过,她刚吃过饭,现在车里又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温阮并不觉得手冷。
但要是跟荣曜小太阳似的肚子比的话,她的手的确算得上有点儿凉。
“是你太热了。”
面对这样的事,荣曜素来能屈能伸,“好,是我太热了,那就请温法医,用你的手为我降降温,好不好?”
“不好。”温阮看了眼街对面的刑侦支队,“我该上班了。”
荣曜没放手,但也没说要等给她捂热了再走。
只道:“你刚才画的什么,让我看看。”
温阮总觉得,让人看自己的画,总有种当街裸奔的羞耻感。
更何况还是这种“露骨”的风格。
当即摇头,拒绝,“不行。”
可她越不让看,荣曜就越心痒地往不能看的那方面想,愈发想一探究竟。
便趁着她双手不便,直接探向她口袋里巴掌大小的速记本。
温阮立即侧身,虽然护住了东西,但却把一直揣着的一块黄金麻将,甩到了副驾脚垫上。
荣曜刚要去捡。
温阮却想到两人第一次吃饭时,他撑到吐的事儿来。
而且,荣曜今天比平时吃得更多。
便在那圆滚滚的肚皮上拍了拍,止了他余下动作。
笑道:“我来。”
而后,半靠着那条长腿,侧身捡起那块麻将。
与此同时。
支队门前的封序,远远就看到了荣曜。
但碍于前几次的教训,这次他仔细看了好几遍,确定车里只有自家队长一人,并没有温法医,这才快步上前。
“荣队,你怎么在这儿?正好我有个新发……”
可他的手刚碰到车门,却见撑着荣曜一条腿缓缓起身的温阮,面色微红。
而温法医的后脑,还被荣曜单手护着。
两人之间的姿势,以及温阮的面色,都让封序在短暂晴空霹雳过后,一张脸瞬间尴尬地红成了猴屁股。
转瞬之间,封序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简直就像看到荣曜当街裸奔着上大号,并且,还将排泄物甩了楚局一脸似的。
与其说晴空霹雳的震惊,倒不如说是五雷轰顶的震撼。
起初,温阮还有些不解封序的反应。
但当低头再看看自己与荣曜之间的姿势,以及刚才封序的视角,她这个阅文无数的读书人,脸上瞬间热辣辣的。
要是别的事被误会了,温阮或许并不会在意。
可这样的事要是真传出去了,她以后在北淮刑侦支队,也就不用做人了。
温阮无声看了眼身边,云淡风轻中甚至还透着点儿愉悦的男人,知道他刚才不是成心就是故意。
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迅速抬步下车。
可前面的封序,一见她追上来,脚下步子也越走越快。
那样子,并不像是被人追,倒更像是被厉鬼索命。
“封序。”
温阮声音一出,他脚上更像装了风火轮似的,一路狂奔。
就差高喊“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