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羡思忖良久,先是起身去找了一趟宋管事,又牵着凌云出了府。
整个午后,温念之回忆着萧锦羡的话。
三年前,她救陆江临的时候,那人就未曾隐瞒自己的身份。
只是她没料到,定安城里新开的雁回楼也是陆氏旗下。
之前从香云楼出逃,她无处可去。
便想着投靠陆氏,至少有个营生,不至于饿死。
说到底,多多少少有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在里头。
不过,谁又能料到,城外客栈那一晚,竟完全改变了计划的走向。
再提旧事,再忆故人,温念之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听闻陆江临于一年前完全接手陆氏,她倒平静了。
至少,三年前没有白救他。
陆江临,他活得好好的,还活得这么风光。
那枚坠子,便算救命的谢礼。他也不欠她什么了。
若是日后有缘再见,彼此都能坦然以对,不去拘泥于过往的恩情与纠葛,那便是最好。
春晓替温念之打着扇子,见她拧眉不语,以为她还在生萧锦羡的气。
便尝试着劝解,“姑娘,将军那么好,你们二人若有嫌隙,早些说开便是。切莫叫旁人钻了空子。”
一听春晓提起那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恼他什么也不跟我直说。再说,你从哪儿觉着他好的?只晓得花言巧语。”
春晓抿唇,萧锦羡具体哪儿好,她也说不上来。
便只道,“只要将军对姑娘好,我就觉得将军好。”
在春晓眼里,萧锦羡事事顺着她,事事有回应。宠她,护她,难道还不好吗?
但春晓心性单纯、快人快语,“姑娘,奴婢就是不明白。将军怎么没想着给你个名分呢?莫不是,要您诞下子嗣再说?”
话音刚落,秋雨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春晓,不得无礼。”
丫鬟自知说错了话,便埋下了脑袋,不敢再言。
“……”
两人虽同榻而眠,但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过,这些却是外人不知晓的。
温念之没有解释,也没接话,“那个,我睡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是。”
春晓替她宽了衣,秋雨放下床帐,二人便退了出去。
虽他昨日惹了她生气,然其实她原本早就消气了。
只不过,那么个木头,晌午来敲过门。她没开,那人直接就走了。
弄得她又烦躁起来。
这会儿,索性屏退二人,自己好清静清静。
她躺在榻上,什么时候合了眼也不知道,倒果真睡了一觉。
只觉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再睁眼时,夕阳挣扎着最后一抹微光,最终还是被扯下山头,天际渐渐染上深邃的蓝紫色。
她朝屏风后喊了一声,春晓秋雨没应她。倒是“惧内”的萧将军状似忐忑,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鸦黑的瞳孔里泛着水灵灵的波光,眼尾微微下垂。
嘴角亦是向下撇着,看得简直叫人心生爱怜。
温念之见他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又想起他在人前的清冷倨傲,极大的反差逗得她笑出了声。
萧锦羡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念念,不生气了吧?”
敏锐如他,怎会不知温念之发火的由头。只不过,昨日没来得及解释,便被人赶出了屋子。
“谁说的?春晓秋雨呢?谁让她们放你进来的。”
话是这么说,可那人踱步过来挨着她坐下时,温念之却没有动,仍是装作气呼呼地看着他。
“好念念。”萧锦羡扯着她一角衣袖,修长的手指顺着温念之的手腕缓缓摩挲过去。
她原是想躲开的,但还来不及抽手,那人便已经将手指塞进去,与她牢牢扣着。
“我知道错了。”萧锦羡说,“但你先听我解释……”
“我带你去了雁回楼,不是想着套你的话。你说你没去过,我就想带你尝鲜而已。”
“至于回来问你的那些话……其实早就想问了。去年,我第一次见那坠子便知道,那是陆家的东西。当时,我不知你与陆江临的关系。还以为,他是你心上人……”
“都怪我昨日问得不巧,才叫你生了误会,恼了我一宿。”
萧锦羡一面说,一面扣着温念之的手。薄薄的茧子,摩挲着她的指节。
温念之猜到他会这样说,她垂下头,默了半晌。
只觉这解释不够满意,便问道,“若那陆公子的确是我心上人,你又待如何?”
“……”
那人像是急了,他抽出手从怀里摸了个锦囊递给温念之。
然后,凄凄然道,“这里头有两张地契,都是城外的庄子,还有三处宅子。本来是四处的,我将城东那宅子送给了杨运一家。其他是一些七七八八的小铺子,我在城里布下的暗桩大都潜伏在那几处铺子里。”
“在大庆打拼八年,我所有的积蓄都在里头了。原是宋管事在帮我打理,这会儿我全都交给你。”
他顿了顿,垂下眼眸,“你若还是一心想去寻陆江临,便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吧。这样,我也放心……”
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他瘪着嘴,别过头去。
温念之只怕他马上就要添一句“祝你们幸福”的话出来。
她忙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侧脸。
撇着头的大将军,在她看不见的那一面,清浅地勾了唇角。
温念之咬着他的耳朵,明知故问,“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东西全卷走了?保不齐哪日,我便偷偷去将这些变现,然后一走了之?”
他仍倔强地偏着脑袋,“不怕,只要你开心就好。”
“……萧锦羡。”温念之绕至他身前,捧起他的脸,将他脑袋正过来,“还要演多久?”
那人对上那双好看的杏眼,目光缓缓向下移,然后凑过去就吻了上去。
唇舌交融间,他却轻轻咬了她的唇。
觉察到了浅浅的痛意,温念之将他推开,嗔怒着瞪他一眼。
萧锦羡只用拇指摩挲着那处咬痕,“念念,从带你回来那一刻,你便逃不掉了。”
“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我都会将你寻回来。”
一番话落下,温念之红着脸掩下心底的兵荒马乱。
她将那锦囊打开,翻看着里面的东西,庄子、铺面、宅子,一样也没落下。
“惯会说些好听的。”她嘟囔着。
萧锦羡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是因他了解温念之。从小的那些经历,让她历来像一头防御拉满的小兽,随时保持着进攻或逃跑的状态。久而久之的,也变得善于察言观色,琢磨人心。
他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便是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至少,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放下防备。
“东西你收好,我的全部身家,权当娉礼。旁的规制日后我……”
温念之支起身子,将他搂在自己身前,像只猫儿一样撒娇,“大将军,我原谅你了。”
然后,她将人扑倒在榻上,甜甜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