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准把头使劲贴到巷子拐角的墙上,仔细辨认男人和婆子的声音。
“你可轻些,我知道啦,知道啦!说了给你寻么合适的,可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寻到?”婆子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我知道隋妈妈要是不能寻着人,别人更没指望。”男子嘿嘿地笑,带着几分讨好。“这不是要的急嘛。妈妈也知道历来送去军中的不必姿色多出挑,就是年轻壮实,经折腾就行。人家那边肯出大价钱,年岁都放宽了不少。就是隋妈妈这模样,再年轻几岁也不是不行。”
“你个作死的!”婆子语调骤然拔高。“我让你胡咧咧!连老娘你都敢编排!“
”哎呦哎呦!妈妈快松手,耳朵快掉了!”男子喊着疼,应是耳朵被婆子揪住,可男子嘴里却没停:“我这不是夸妈妈年轻么?妈妈下手咋这么狠!”
“你个小兔崽子!老娘要不是还想挣这份钱,哪里会理你个缺德冒烟的玩意儿!”婆子啐了一口。
“哎呦!妈妈这话可不对!我把那些女子送去北边军里,不也是给她们找条活路?再说,家里不也得了银钱?这要是卖青楼里,那年岁模样,哪家青楼肯要?军爷不嫌弃,肯出大价钱,两厢便宜,多好的事儿!我这哪里是缺德,我这是积了大德!“男子语带不满地反驳。
”行了,行了!我管你缺德还是积德,老娘只牵线搭桥,你们之间如何勾当,跟我有什么干系!“婆子哼了一声。”说吧,这次多少钱一个?“
“这个数!”男子似乎摆了什么手势,语气里带着得瑟。
“三十两!”婆子惊呼,然后应该是意识到声音大了,瞬间又压低:“怎么这么多!”
“上一批去的路上翻了车,死了大半,又不经冻,有病死的,没几个送到。军里又连着死了不少,现在缺的紧,所以才出了大价钱。”男人说。
“这个价钱应该好谈,你且等等,明个儿这时辰在这等我。”婆子声音透着轻松。
梁准听明白了,这男子应是要采买军中最低级的营ji,婆子则负责寻合适人选。三十两银子!梁准听着就觉心动。要知道,十两银子可以买一匹骏马了!这价钱实在诱人!
听男子和婆子往自己这个方向折返,梁准急忙退后几步,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和拐过巷角的两人迎面对上。婆子警惕地扫了他一眼,快步先行离开。男子晃悠悠地跟在后边,见梁准看他,还朝他龇牙笑笑。梁准僵硬地回了个笑脸,边径直朝巷子里走,边心下盘算开来。
梁家酒肆的东家因为账目混乱,这几日找了人查账。梁准心下惶急,也不敢往酒肆去。自己从中做了多少手脚,他心里最是有数。一旦被东家查实,他别说掌柜一职,就是酒肆恐怕也待不下去。这也是为什么他听说安娘娘亲因为救护主子没了命,要奖赏安娘,他才狮子大开口,权且一试,万一能成呢?他可是听说安娘的娘亲是侯府五奶奶最信重的人。他拿了方子,东家就算发现他中饱私囊又如何?一个下蛋的母鸡可比他贪的那点银子值钱多了!那五奶奶给的丧银当天就被他还了赌债。不是他想还,是如果不还,他的腿就要被人家打折了。安娘去取酿酒方子,没取到,他失望极了。看吧,他就知道,什么狗屁信重,一个方子都不肯给,那安娘娘亲就是个傻子,还看不上他!呸!他可比她精明多了,至少不会为了谁送了命!
无所事事逛了大半天,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梁准无处可去,索性回家吃饭。看着被自己打的鼻青脸肿,依然乖乖煮饭的安娘,他忽然心里一动。这安娘也是可以换银子的啊!
第二日,梁准早早盯着巷子拐角,一搭上婆子的身影,就急急窜出家门。
“隋妈妈辛苦了!”是男子谄媚的声音。
“知道就好!哼,老娘为了你,可是跑断腿了!”婆子声音带着愉悦。“还好,不算白忙活,几个老姐妹也帮忙,给你寻了十一个。”
“哎呦,真是辛苦隋妈妈了!”男子开心地说。“咱一会儿哪里接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跟我来就成。”婆子说着,和男子一起朝巷子拐角而来,与趴在拐角墙上偷听的梁准脸对脸撞上。
“你干什么!”男子瞬间变了脸,一把匕首已经从腰间抽出,作势就要扑来。
“哎,别!别!兄弟别误会!”梁准舔着脸躲过匕首刃端,凑了过去。“兄弟我也是无意听到两位有买卖,我这儿有个合适的,两位要不要一并看看?”他两眼放光地盯着男子。
男子犹豫了下,又朝婆子看了一眼。婆子问:“在哪里?远了可不成。”
“不远!不远!”梁准急忙指着身后自家的院门。“就住那里!两位随我来!”
等两人跟着梁准进了院子,正瞧见安娘端着一大盆衣服从正屋出来。几人面对面见了,安娘不知对方是谁,只行了礼,见梁准面色不善,又急忙退回门里。
“两位觉得如何?”梁准眼巴巴地望向男子。
“这也太瘦了些,看着身子一般,年岁也不小了。”男子看着安娘的背影,挑剔地说。
“平日粗活干多了,面相老些。”梁准嘿嘿笑。“身子挺好,抗折腾着呢!”
“隋妈妈觉得如何?”男子看向婆子。“您老眼光独,您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婆子扫了梁准一眼,见他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有点心软地说:”我看这兄弟也是实心做这笔买卖,索性就成全了他吧!不过得少五两银子,路上多买些好吃的,多补补,很快就胖起来了。“
”妈妈可不能少了银钱!“梁准急忙朝婆子作揖。”小子就是急需银子,才动了心思把婆娘点出去。若是少了银钱,小子不值当这么做不是!“
”行了!“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隋妈妈觉得没问题,我也不差那五两银子。就这样定了!“穷人家卖儿、卖女、卖媳妇,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好!好!妈妈和兄弟都是好眼光!“梁准喜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入夜,安娘被梁准一剂药灌下,直接昏睡过去,再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车外是黑沉沉的夜。车里除了她,还有一个昏睡的婆子,正是她见梁准带回去的那个。
安娘爬过去,使劲推了推婆子。婆子睁眼,见了安娘,先是神情恍惚,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忽地现出愤怒。
安娘刚想开口,婆子用手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示意不要出声。然后轻轻拉起车帘一角,车辕上一个男子正靠坐着打盹。
婆子搬起车厢一角的一个木制小矮几,悄无声息地朝男子头上砸去,男子跌下车辕,没有动。婆子扔了矮几,拉着安娘跳下马车,钻进一旁的树丛,很快没了踪迹。
地上的人慢慢爬起身来,正是和梁准交易的那个男子。他小声嘟囔着去拉马车:“婶娘可真狠!不能下手轻些,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