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斜坐在桌旁,身旁数位美妾环绕,比皇帝还要潇洒快活。
一众将领更是喝得面色酡红,一整壶的酒直接往口里倒,宛若沐浴酒瀑一般。
此时一个亲兵有些慌忙地小跑进来:
“启禀大将军,五阿哥来了,属下们拦不住!”
年羹尧愣了一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抬手抖腕,醉问:“谁?”
弘昭喝退守卫,拎着大锤已经进来了。
年羹尧眼神微眯,迷离晃动的视线里,就看见一位穿着白色里衣的美人踏着月光而来。
皎洁冷艳,像凝着霜的白牡丹摇光散华,美得虚无缥缈。
那眉心一点红更是灵动如仙珠玉露泣在了牡丹花心上,瞬间浸润,标记了前世夙愿……
年羹尧冷硬的微表情像被风吹落的纱衣,翩然坠落进松软的羽毛里。
他一把推开怀里的美人,站起来时还头晕地摇晃着身体。
他原是进士出身,曾任翰林院侍讲学士,颇通诗词歌赋,有感而发,几步就随口作了诗:
“嫦娥含冰月下魄,朱靥抱雪梵外音,欲借觥酌醉花马,与卿同卧结朝霞。”
年羹尧这分明是首调戏人的艳诗。
喝醉的将士们有的虽听不懂,但也习惯性的给他们将军喝彩,席间一片哄闹。
年羹尧晃到“嫦娥仙子”面前,正想一亲芳泽,他们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把锤子,险恶地将他抵开。
“嗯?”
舞锤子的嫦娥仙子?
是玉兔的捣药杵吃多了灵丹,还是吴刚的斧头砍钝了利刃?
年羹尧抓住锤子想扔一边儿去,却怎么拔都拔不动,他有些生气了:
“美人,何必欲擒故纵?”
弘昭将他的手打开:“将军好诗啊,不若留下墨宝,供我观瞻。”
年羹尧喝醉了酒脑子不清楚,哪里舍得拂了稀世佳人的面子,更何况这不过是一幅墨宝而已。
“有何不可。”
弘昭当即抽出最近一人的桌布,两个小吏一左一右地拎着,又找来了笔墨。
年羹尧当场纵情挥洒。
弘昭将桌布收了起来,这厮又来扒拉他。
“年大将军狂犬病发了不成?”
弘昭一改之前的温和,冷下脸来,一巴掌扇得年羹尧打了个旋:“谁和你醉花马?”
空着的那边脸又是一巴掌:“谁和你结朝霞?”
年羹尧两边脸整整齐齐肿红了起来,跟猴屁股似的。
这啪啪两声响,让院中一下安静了。
年羹尧揉了揉沉重的额头,心中怒火如岩浆奔流。
但他的意识却未完全清醒,还以为他是在“宠幸”哪个烈性不从的女俘,抬手就朝弘昭的脖子抓去,嘴里不停骂着“贱人”。
弘昭来就是一个窝心脚,将他踹飞五米远。
咣!!!!!
就在众人为这一幕愣神时,突然听到剧烈的敲击声,似惊雷乍响在耳畔,仿佛又无数根针刺透耳朵,吓得人一激灵,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这下子一个个都醒了酒,下意识捂着耳朵哀嚎,更有破口大骂者,朝声音处看去。
只见弘昭身后还跟着几个胥吏,抬着一座巨大的铜锣。
他刚刚就是拿着手中那柄大锤,砸着铜锣。
在场众人皆错愕得呆立当场,面面相觑。
这架势,把将领们都吓了一跳,有一个胆大地问道:
“五阿哥,您这是意欲何为啊?”
年羹尧也清醒了过来,抬手止住他的话,站起身来。
他脑袋被那锣声震得发懵,一圈圈回荡着嗡嗡余响,记忆像被强行切割了一般。
只想起来自己欲轻薄被踹飞的的事情来,便觉得十分难堪与心虚:
“五阿哥提着锤子擅闯本将军的住所,不知皇上可知你的所作所为!”
他刻意隐去对方还殴打朝廷重臣的事。
弘昭气势汹汹地拖拽着大锤往前走,铁坨与石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众人仿佛被放在石磨上碾成了浆一般,心里极为不适。
身后抬着大锣的小太监也跟着弘昭往前走,将铜锣放在正中间。
年羹尧眼皮一跳。
“年大将军真是小气,竟然开了宴也不叫我来一起吃,若不是听见丝竹声不停,我倒不知道,这里要热闹到几时?”
弘昭又朝四周拱了拱手:“各位将军参领,为大清奔忙实在辛苦,我心有感动,特来为众将士庆贺。”
众人都不敢看他,呵呵地做表面功夫:
“五阿哥客气了,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咣!!!!!!!
众人一口气没下去提了起来:吓!
那击锣声大得仿佛整个房子都在畏惧震颤。
五阿哥抡着锤子不断地砸向那个巨锣。
年羹尧听得心烦不已,上前抓住他的手:“给本将军住手!”
弘昭的锤子就杵在他脚上,冷笑着问:
“年大将军,现在是什么时辰?”
年羹尧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他哪里留意过时间,因此并不多言,只眼神蹙眉看着他。
“原来将军不知道啊,那不正好是需要我的时候。”
弘昭提起锤子,这次直接用力,将那铜锣打穿了孔,带着底座都倒在地上,刺耳的声音响彻大院。
众人又被他吓得一抖,幻视了被这蛮力小子抡起来左右摔打的场面。
太残暴了!
弘昭在破锣的余音里喊道:“天寒地冻!注意保暖!”
这是打更人的词。
晚上七点至九点,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九点至十一点,喊“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十一点至一点,喊“平安无事。”
而一点至三点,喊“天寒地冻,注意保暖。”
“现在已经丑时五刻(凌晨两点半)了,军中人才济济,唯一缺一个打更人,年大将军,你看我打得如何,可否随军出行?”
五阿哥一身单薄里衣,手里抛着锤子把玩,仿佛他说不好,就要暴起一锤,锤爆他的脑袋。
年羹尧咽了咽口水,真觉得这个五阿哥有点疯劲儿,哪有人因为邻居太吵,直接扛着锣来打更的。
他也自知理亏,再加上明日还要赶路,便挥挥手,示意今天散了。
众将领这才如释重负地行礼告退,路过弘昭时,一个个如避瘟神般退开半步绕行。
“本将军慰问将士,一时忘了时辰,还请五阿哥见谅,既然宴席已散,还请五阿哥回去休息吧。”
休息?天都快亮了,他休个毛!
弘昭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出去,随后撸起袖子就上前把年羹尧暴打了一顿。
转身要走时,发现院中墙壁上竟然被画了四爪龙的图案,颜料未干,显然是年羹尧命人新画的。
这可是僭越罪。
弘昭当即抡起锤子将墙砸了,搬起有壁画的一块走了出去。
胥吏们都惊呆了,直接拆了一堵墙啊!
从前伺候五阿哥,只觉得他风趣亲和,从不苛待下人,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一面。
见五阿哥走了,他们连忙去看年将军,只见地上躺着一头鼻青脸肿的……嗯,失礼。
他们忙把年羹尧抬到别的干净院落,又去叫了军医来看,一夜忙碌都未睡。
第二日,年羹尧浑身都疼,却还要继续赶路,因为他回京的时间早就报上去了。
今天皇帝还要携文武百官在德胜门迎他,他只能顶着一张肿脸前去。
……
雍正装作十分开心的模样等在德胜门,见一个“猪头”骑着大马走来心中疑惑。
直到那人下马行礼,声音都变了样:“臣,年羹尧拜见皇上!”
雍正心中一惊:见鬼了,还真是他。
“年大将军,你此番着实辛苦!朕听闻战报,便心急如焚,深知你为我大清社稷,出生入死。”
雍正帝快步迎上前,目光中满是关切与疼惜。
“未曾料到,你竟身负如此重伤,叫朕于心何忍!此刻莫要耽搁,速随朕入宫,让太医诊治,定能让你尽快痊愈。”
年羹尧提到这个就气,当即告起了状:
“皇上,臣途中偶遇五阿哥,此子先是以箭射臣,又对臣拳脚相加!”
“在行馆半夜闯进臣的院子,以锤击锣,让臣无法安睡!还将臣打成这般模样!”
“皇上!臣为大清鞠躬尽瘁,却被五阿哥如此对待,岂不是寒了万千将士们的心!您一定要替臣做主,重罚五阿哥啊!”
他一脸都是“你看你养的好儿子!”
雍正揣手:……可是,他连朕都敢打……谁替朕做主?